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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六章 佛法不过徒添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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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关之中,有一行僧众抵住当头风沙,已然走过许多日,即便僧衣已然显得单薄,但众人走得依旧是不紧不慢,土丘沙墙,碎雪尘砾,时常好袭人面孔,打得人不敢睁开眼目。
    当初便有许多商贾行人,叫风沙迷住两眼,失足踏进流沙当中,再欲脱身,则是要耗费极长功夫,且倘若是有丁点动静,则是愈陷愈深,即便五六头马匹紧拽,亦未见得能安然无恙,脱身于流沙,最是险象环生。不少常年途径大漠的老人,时常言说宁遇马帮十骑,不遇流沙一处,便是出于这般缘由,前者纵是凶嚣,可未必就是必死之局,如遇后者,那才当真可言称九死一生。
    但这一行十几僧人,似乎却是并无这般心念,一路皆是直行,浑然不去看眼前路,而是将两眼合住,单手立掌,另一手则是拽住僧衣下摆,迈步未曾有丁点匆忙,一步步往边关深处走去。
    风沙甚急,而不入眼,戈壁雪尘,徒打僧衣。
    为首那位僧人迈步前行,却是突然停住脚步,身后一众僧人亦是止住脚,不再前行。
    前头不过两丈处,足有二三十具尸首,横七竖八躺卧于风沙之中,如若是不曾细看,大抵已然当做突兀沙石。除却二三十具尸首之外,尚有十余马匹亦是身死,为首僧人上前,摆袖挥开沙土,不由得轻声道句佛号,摇头叹息。
    这十余马匹尸首,大多是为人打断腿足,或是贯透咽喉头颅,瞧来便是位使枪的好手,先行将贼寇胯下马匹废去,而后再度进招,枪杆势大力沉,马匹尸首,大多被砸折身躯大骨,横死此地。
    “贼寇罪孽虽重,然马匹无罪,可惜之处便是跟错主家,既是那位驾车施主已然将这一众贼寇送去往生,罪孽亦是偿还许多,我等便在此,替这三四十余生灵超度,想来亦算是功德一件。我等距那座钟台古刹,亦不过半日路途,诵经超度,耗费不了许多功夫。”讲经首座也不去理会身后一众僧人,盘膝坐定,两掌合十,经文如风前尘沙,方出口来,便为大漠当中罡风所携,飘散而去。
    身后僧人,其中有几位蹙眉者,但品咂一番讲经首座言语,大多亦是流露出明悟之色,随那位身披袈裟的僧人坐定,口诵经文。
    不求寺封山多年,其中僧众,多半终生都不曾离寺,世间种种事,已是只能由打前辈高僧所留文章典籍,或是偈语法文当中,窥探些许尘世中事,此一番出外,已然见识过许多山中不曾见过的物件,更是见过许多尘世中人,为谋得些许银钱,苦苦奔挣,却是头回瞧见贼寇掌中刀,与眼下凄惨死相。
    那位边关中人口中的落拓汉子,枪法确是甚高明,眼下大多贼寇,皆是一枪毙命,兴许是当胸而过,或是枪头贯额而入,死相却是凄惨,纵是风沙凝住血水,不曾淌落许多,亦引得许多不曾见过杀生的僧人腹中翻滚,周身战栗。
    但佛经声经久不歇,盘桓周遭。
    钟台寺今日,佛唱声亦是不绝。
    佛门清修地界,历来无披麻戴孝一说,而是待老僧圆寂过后,诵经超度斋戒数日,而后再言荼毗,钟台寺亦不例外,仍旧留于寺院当中的僧人,诵经声不止,日夜无休,浩大经声声震数里。
    平祁平空两人,皆是盘坐于佛堂当中,虽说历来颇有些不合,但眼下却已在此相邻盘坐足足三日,口中经文不停,就连那位由打不求寺而来的僧人,亦是在此盘坐了两日有余,面容悲悯。
    而平尘却是还未曾学来超度经文,只得立身于佛堂之外,不停将泪痕抹去。
    “随师父出去走走,如何?”平尘身旁走来位老僧,搓搓后者光头,神情和蔼。
    山寺之外,冬深自难见桃花,唯片片飞雪,落驻肩头眉间,寒风习习经久不化,倒也如在僧衣之外披素,一老一小蹲坐到寺门处,皆是静默于言,看向山外茫茫大漠,风沙风雪也如烟,片刻不曾休,戈壁巨岩黛色浮沉,虽未见朗朗日光,然比起往日,多添和柔。
    “师弟前些年同我言说,莫要将钟台寺日后住持一职,交到你手上,说是平尘本心过于淳良,无尘无垢,生来便是赤子心性。虽说寺院清修地,可要想将当中僧人皆尽本分,礼佛修行,如何都需些恩威并济的手段心思,大概平祁平空二人,都要比你合适些,倒也非是说心思淳良不好,但既然寺院一地有许多僧人,免不得要起争执异辞,本心念头各异,若要处处顾及,生怕你将这赤子心性磨去。”
    老僧无端讲起此事,浑然不顾一旁小沙弥仍旧抽噎不止,如同说家常似讲道。
    “平空性子直爽,通晓善恶,不过为人过于刚直,向来行事不愿绥靖妥协,平祁则是更重律法清规,虽说亦是佛法精深,但太过依律行事,这两人无论挑选谁人接替这钟台寺住持,其实皆是大同小异,但师父仍旧想将这日后住持一责,交付与你。”
    “毕竟扫地都要找寻有无生灵的人儿,若非说心头认什么理,那便是一个善字,至于所谓研读过多少佛经,拜会多少位高僧,同这一字比起,皆不过彩头而已。”
    说罢不空禅师没来由笑笑,又是揽过平尘光洁脑门,使手盘了两盘,替后者擦去泪痕,“当年我那师弟也是如此,为师生来便是江湖草莽的脾气秉性,当真是令师弟费心不少,连带着亦挨过不少手板,可每每行些混账事,我那师弟都要畏畏缩缩,说上一句这样不好。”
    “我原以为,师父本该将钟台寺住持位子传与他才是,毕竟论身手我胜,若论佛法,我不及师弟十之一二,如若是年少时节师父不多加管教,恐怕我早已变为游戏江湖,吃肉喝酒的花和尚,但不曾想师父竟是将住持之位传与我。多年来虽无多少建树,也未曾犯什么过错,皆因我这师弟替我分去了大半重担。”
    “可如今这小子也已去往极乐。”
    老僧话说得极慢,脸上始终挂着笑意。
    时至如今,一旁的平尘才恍然想起,钟台寺中这位身形健硕境界高深的住持,似乎才是最为悲戚之人,但恰恰相反,老僧已然有些消受的面膛,竟然连半点悲意也无,始终挂着淡然笑意。
    平尘百思不得其解,带着哭腔刚要嗫嚅开口,不空禅师却已知晓小沙弥心意,勾唇笑笑,“依不惠的佛法修为,道果想来也是匪浅,起码也能捞个极高的果位,日后为师若是也圆寂而去,也好有个照应。”
    “闲话少叙,不妨随师父一并等人。”
    老僧起身,双掌合十,往山下看去。
    山下台阶,有十几位僧人缓步前来,可为首那位僧人刚要迈步,却是略微动了动耳朵,随后缓缓停下脚步,不再登阶。
    “首座师兄,为何迈步又撤步?”有僧人不解,看向山间寺院,当中隐隐佛经声,缭绕不绝。
    “山中有超度经文声响,想来寺院当中,有高僧老去圆寂,我等既然是客,怎好撞破旁人寺院中事。”
    说罢这位不求寺数百年来最为年轻的讲经首座,又是盘膝稳坐到钟台古刹山脚下,面容未有丝毫不耐,竟也是轻启唇齿,随山上飘散而来的经文,诵经不止。
    远处山间数里之外,七道身影一并立身于山脊之间,暮色之中,皆看不清神情面色,不过人人周遭,皆是有内气流转,气势甚大。
    “平白无故,要让冯家分得一杯羹,几位皆是在此耗费许多年头布局,到头来却是让旁人入局,未免有些亏。”
    七人当中背负斗笠那位男子先行开口,似是有些不满。
    “佛宝唯有一件,而此地却有七人,免不得到头来再起争端,再添几人,亦是无伤大雅,倒是康少主眼下,似乎颇有些急不可待的意味,难不成留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神通,留待日后算计。”
    当中有人阴沉笑笑,开口时节却是很有些别样意味。
    “老不死,听说你多年前险些叫人斩去颈上头颅,所幸气运不赖,躲开那最为凶悍的一刀,却是将大半下颏斩去,可惜没将你唇舌一并砍去,如今却是当着人眼前嚼舌根,当真觉得凭你这般修为,就可稳稳压住我等几人?”康宗正冷笑,言语却是丁点不留情面,更是连头也未回,压根不屑同那人起甚纷争。
    贼寇背后,统共有七位身在三四境的高手,其中最不济者,亦是距四境不过咫尺,当今天下修行中人凋敝的时节,如此七人合威之甚,仅次于五绝中人,但人人皆是为佛门七妙而来,纵使胜过那位功参造化的老僧,到头来亦要再起纷争,每人心中皆是心知肚明。
    眼下冯家入局,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喜的是多添一份力,忧的是多出一人夺宝。
    历来是通天物可动人心,更何况是名头威能皆可于天下排着坐次的佛门七妙,为此即便是底蕴尽出,搭上千百性命,亦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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