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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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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傻,真的。”
    曹六抬起他没有神采的眼睛,
    “我单知道你虎,热血上头敢跟几百年的死人叫板撂狠话;我不知道你居然这么虎。我昨天就告诫你别胡来,否则会有大灾殃……”
    “我说它是自己碎掉的,你信么?”
    “酒哥,你去居士林吧。”
    “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你还是去居士林吧。那里有几位大德高僧,说不定能救你一命……”
    两人扯皮了好一阵子,陈酒眉头一拧,一个板栗敲在曹六头上。
    “闭嘴。”
    “嘶~”
    曹六疼得龇牙咧嘴。
    “具体情况不好解释,总之,这颗死人头已经没有邪性了,它现在就是一坨坏掉的腊肉。”
    陈酒把人头朝着曹六一丢,
    “处理掉。”
    辫子头在半空甩出一个弧线,准确落在了曹六怀里。
    曹六脸一白,丢也不敢丢,抱也不敢抱,只好翘起两根指头拈着鼠尾辫,好似大户人家的闺女捏兰花指拎手绢。
    “我怎么处理啊?这是人头,人头!”
    “又不是新鲜的,巡警懒得管。你要嫌麻烦,直接一把火烧了也行。”
    “你咋不自己弄?”
    “我要出去办件小事。”
    “啥事?”
    “踢馆。”
    ……
    居士林佛堂。
    熏香袅袅缭绕,金身大佛宝相庄严。薛征由一个黄衣和尚陪同,拄着西式手杖,眼眸微微垂低,面前是一块黄色牌位,供奉在庙里的超度往生莲位,“妻丁仪,薛征立”。
    和尚双手合十:
    “薛施主对尊夫人一往情深,久奉香烛,必能感动菩提,夫妻同登极乐世界。”
    “富明师父,极乐净土当真存在么?”薛征抬起眼眸。
    “当然。”
    “如何证明?”
    “《无量寿经》记载,自此世间向西而去,经过十万亿佛土之彼方,即为极乐净土,往生于该佛土者身受诸种快乐法相……”
    “只有佛经?”
    “额……净土是真佛之境,佛法高不可测,能有只言片语遗留在经文上,已是万幸。”
    “那便是无法证明。”薛征摇头。
    和尚噎了一下,闷闷说:
    “既然薛施主不信净土之说,为何给尊夫人供奉往生牌呢?”
    “立牌位,立碑文,立牌坊,做传记,从来不是给死者用的,只是生者的念想罢了。”
    薛征凝望着往生牌,
    “我辜负了佳人,心里头有愧疚,只好以此类物品寄托。”
    大和尚哑口无言。幸好这个时候,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匆匆步入佛堂。
    “薛施主,理事长请你进去。”
    居士林理事长孙承辅,袁项城亲封恪威上将,北洋三巨阀之一,其直系势力巅峰时期曾总控东南,自任闽、浙、皖、赣、苏五省联军总司令,拥兵二十万众。后败于国民北伐军,退隐从佛,寓居津门。
    “我就不去了,”
    薛征摇摇头,
    “我是国民军出身,他是北洋巨阀,我一看他便难抑杀气,他一看我便碍眼至极,相看两生厌。”
    “把这个送过去就行,让孙承辅他自己抉择。”
    他递过去一本厚厚的佛经。小沙弥接了过来,手上没拿稳,经书稍稍一抖,从里面掉落出一颗黄澄澄的子弹。
    “……”
    小沙弥打了个寒颤,急忙捡起子弹夹回书页,抱在怀里逃亡一般跑出大门,告辞都顾不上。
    “我这个弟子年纪太小,不懂礼数,我之后肯定严加管教。”
    和尚干巴巴笑着,
    “敬古斋送来了一批古籍经书,需要及时整理,施主自便,贫僧先行告辞。”
    偌大佛堂里只剩下薛征一人,安静极了,香烛的灯花噼啪微响。
    “华北伪政府主席,东亚共荣会长,日本人真是割了好大一块肥肉。”
    薛征摩挲着手杖,低声自语,
    “孙承辅,你讲你喝惯了长江水,吃不惯日本米,嘴巴上说得好听,最好别只是说说,不然……我就得受累帮你体面了。”
    又对着牌位驻步了一会儿,薛征离开佛堂。
    黑色福特车停在门口,前后三辆保镖车。正抽着烟的刘经理急忙掐灭烟头,拉开车门。
    “回商行。”
    油门踩下,汽车驶离。
    薛征扭头看向邻座,
    “小零,坐车就别一直盯着书了,伤眼睛。”
    邻座上的旗袍女子放下手里头的小说,封面上赫然印刷着《近代群英演义》。
    “又是武侠?”
    “好看的。”
    女子一身剪裁合体的白底青花旗袍,勾勒出极美的腰身曲线,整个人仿佛一件青花瓷器。
    看面容,大概二十岁出头,墨色长发用珠玉钗子高高盘着,鼻梁高挺,眼瞳翠绿如碧玉,皮肤呈一种罕见的冷白色。
    秦得利旗下新锐影星,丁零。
    “姐夫,大刀王五、神拳霍元甲他们是真有其人么?”
    “是,也不是。”
    “怎么说?”
    “书中角色是妙笔润色过的,非惊天大事不足以显示人格,所以风花雪月,侠肝义胆;真实生活却往往琐事如缠,难免柴米油盐,英雄气短。”
    “拿武行来说,大多数旁人只看得到武师们的显赫声名,金玉其外,却鲜有人了解,武馆向权贵乞食的低眉顺眼,败絮其中。”
    薛征叹了口气,
    “我和武行没有牵扯,但武术毕竟是国粹,眼睁睁看武行守着一套老规矩故步自封,烂了,毁了,实在可惜。”
    “唔,武行。”
    丁零想了想,
    “姐夫你之前讲,你想寻一个有志革新武行的能人,找到了么?”
    “没有。”
    “但我听说,”丁零看了眼开车的刘经理,“你打算撑一个年轻武师开馆。”
    “陈酒啊,”
    薛征半靠在椅背上,
    “他的确扬言要踢翻武行,但只是为了私仇。”
    “那你还撑他?”
    “我一开始当兵,只是想躲家门的灾祸,后来也甘愿为了一面青天旗冒死冲锋。我挑的人,比我当年更年轻。”
    薛征嘴角噙着笑,
    “大有可期。”
    “姐夫,你现在也年轻……”
    丁零顿了顿,
    “也不老……”
    “额,也不算太老……”
    “死丫头。”
    薛征笑骂一声,
    “我是老了,好几枚弹片嵌在身子里,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把我弄死。死了也好,早点儿下去陪你姐姐。但之前我得赶紧把你嫁出去,省得到了下面,挨你姐的训。”
    一提这个话题,丁零就把书盖在脸上,装死。
    “说起来,我还想请陈酒当你新电影的武术指导来着,可人家没答应。看来,大明星的名头也不是那么管用。”
    薛征摩挲着手杖,眼神追忆,
    “想当初,我也是军里格斗的一把好手,倒是蛮想见识一下武师打擂的风采。”
    刘经理透过后视镜看了眼后座。
    “斯煜,有事?”
    薛征察觉到了目光。
    刘经理支支吾吾:“老板,半个小时前,街面上的黄龙水会派人递条子,说陈酒去了玉山馆踢馆。是小事,我就没报告。”
    “哦?”
    薛先生眉头一挑,稍作沉吟,
    “改道,去玉山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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