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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一十一章 终选(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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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弥勒发声。
    那妇人,还有她座下的巨大虫豸,身形齐齐一震。
    妇人面露狂喜之色——一名重伤的,刚刚从寂灭归来,实力很可能万不存一的‘弥勒’,简直就是一块天降的大肥肉。一旦将弥勒吞噬,她将得到的好处,她自己都无法估量。
    而那虫豸的反应更是直接。
    它几乎就是这妇人身躯的一个挂件,和这妇人本为一体……随着妇人心中的狂喜之情涌动,这巨大的虫子突然张开嘴,狰狞的口器中无数细小的触手冉冉向四周扩散开来,它那相比自己庞大的身躯,显得格外‘精致、细小’的脑袋,就好像一朵向日葵一样冉冉绽放。
    口器扩张,直径顷刻间就超过了这巨大虫豸的身体直径。
    它深深的一吸气,整个世界残留不多的世界本源就被它一口吞噬了下去。六轮昊日一个接一個的黯淡,湮灭……十二轮冥月毕竟带着一丝‘死亡’之意,世界的毁灭,反而刺激到了冥月的大道本源,祂们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力量,在这世界濒临崩溃的最后一瞬,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烈光焰。
    整个世界,就被回光返照的十二轮冥月在,照耀成了死气沉沉的黑白二色。
    虫豸的庞大口器内,丝丝缕缕的墨绿色光焰缭绕,如烟如雾的光流急速向正中一点汇聚过去,卢仚无法想象的磅礴力量在这虫豸的口器中酝酿,压缩,虫豸只是在蓄势,它张开的口器中,那流光释放出的恐怖压力,就已经震得卢仚五脏六腑都几乎要翻卷过来,七窍中不断有血浆喷出。
    ‘嘭嘭嘭’,卢仚连续击碎了近百在身边疯狂扑击的异族。蜉蝣神魂疯狂吞噬他们散溢出的精血,卢仚体内的伤势即刻愈合,他的实力再次飙升了一大截。
    但是……那些异族死死的缠住了他,任凭卢仚倾力轰击,这些几乎匮竭了无上太初天整个天地本源制造出来的异族,他们虽然难以承受卢仚一击,但是他们自身的攻击力量,也足以在卢仚身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伤痕。
    想要彻底歼灭他们,没有这么容易。
    想要突破他们包围,没有这么容易。
    卢仚眼睁睁看着那虫豸蓄力完成,一道直径几乎和整个云槎相当的死绿色光柱从它口中喷薄而出,狠狠砸在了云槎放出的九朵巨大的莲花光影上。
    只是一击,云槎放出的光芒骤然黯淡,整个云槎剧烈的震荡着,弹指间,偌大的云槎震荡了几乎有万亿次……如此高频的震荡,令得云槎佛光笼罩范围内的虚空,几乎化为了一架可怕的高频震荡粉碎机……
    山峰,崩塌。
    裂谷,粉碎。
    河流,蒸发。
    平原,泯灭。
    城池、村镇、城墙、楼阁,所有的人工造物,悉数灰飞烟灭。
    在之前和青帝的大战中身负重伤,还没回过气来的卢旵、朗月大师等佛修弟子,包括青杀这些诸天弟子在内,他们的佛门金身,也无法抵挡这等可怖的高频震荡,更无法抵挡那一道光柱中蕴藏的无比可怕的灭绝之力。
    卢旵,爆开。
    青杀,爆开。
    朗月大师,爆开。
    一切纯血天人土著,爆开。
    一切僬侥小人儿,叶刹、罗刹,阿修罗,爆开。
    就连这些纯正佛修中,金身强度堪称绝顶的四大金刚,齐齐爆开。
    乃至阿笃大士等外门护法,他们通过献祭魔法得来的不死不灭、永胜不败之躯,也齐齐被震得爆碎开来……凄厉的吼声,惨绝的痛呼声,乃至最恶毒的诅咒声,齐齐在虚空中回荡。
    镐京城,整个化为一片乌有。最核心处的皇城更是成为攻击力量汇聚的重灾区,无论之前布置了多少阵法,多少禁制,那些华美的宫殿楼阁,也齐齐化为一片乌有。
    唯有正中最核心的区域处,五位大爷化为本体形态,他们组成了一个最简单、最原始的五行大阵,内部有三条惊天剑虹齐齐闪烁,以剑虹为基,以五行为体,这座小小的三才五行阵法,极其艰难的护住了一座小小的殿堂——正是白娘子的寝殿。
    小小的寝殿中,也唯有青柚三女、五位大爷、白鼋、令狐璚,还有寥寥几位胤垣的后妃、子女,还有躺在床榻上的白娘子勉强安好。
    饶是如此,那一波波恐怖的震荡透过大阵袭来,依旧震得五位大爷骨肉松动,身上不断裂开一条条狰狞的伤口,鲜血犹如喷泉一样涌出。
    大鹦鹉一张嘴就是一道混着肉渣的血水喷出,他大口大口的喷着血,略显浑浊的双眼呆呆的看着天空,甚至都没有了骂人的力气:“老子要归位……可怜,可怜……老子早就该找几条漂亮的母鹦鹉,多孵一些娃儿出来滴!”
    青柚三女也是大口吐着血。
    她们的肉身强度,显然比不上激活了体内返祖血脉的五位大爷,她们的肉身已经在那一波波袭来的高频震荡中彻底粉碎,但是她们体内有无比凌厉的剑芒丝丝缕缕缠绵不绝,硬生生将她们的肉身微粒强行吸附在一起,勉强维持着她们的肉身没有真正崩溃。
    青柚三女眸子里也显出了一丝遗憾之色。
    她们相互看了看,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无论如何,我们也比先祖手札中,那些祖先剑仙们经历过的事情,要精彩万倍了。”
    “虽然我们依旧不知道这一方天地,究竟有多么精彩。但是起码,我们已经从井底之蛙,蹦到了井口,草草一瞥,见识过了天地之广大,世界之美好……”
    “此生,不虚。”
    “来世……”青柚三女眉头微微一蹙,来世么,怕是很艰难了。
    她们毕竟也是佛门大能剑修转世,她们心知肚明,在这等情形下,面对一尊母巢的倾力攻击,没有了足够强大的佛门大能的庇护,她们想要再一次的转世轮回,也是艰难的。
    “可惜了,我们还没真正见识过,这天地的真面目。”三女不无遗憾的叹息着。她们就算将前世的经历算在一起,她们在佛门中,也只是青嫩的新人,她们并没能见识过真正广袤的天地,她们并没有和弥勒那般,见识过那等……雄伟,神奇,波澜壮阔的大世界。
    可惜了。
    白鼋、令狐璚诸女则是完全躺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饶是有五位大爷和青柚三女豁出去性命庇护了她们,那不断袭来的震波经过了三才五行之阵的削弱后,依旧震得她们五劳七伤,陷入了泯灭的边缘。
    此刻,如果不是白娘子腹中有一缕缕佛光透体而出,勉强维持着她们的生机,她们怕是早就灰飞烟灭了……
    “罢了,这就是,‘劫’!”白娘子微微隆起的腹部内,有清越的声音传出:“母亲大人,请恕孩儿无礼了……此生无法承欢膝前,无法报答养育之恩,却是孩儿之错……若是能有来世……”
    “孩儿当发大宏愿,若是有来世,哪怕粉身碎骨,千劫万劫,孩儿当回报此世血脉之恩,无论父亲、母亲身处何方,遭遇何等劫难,当倾力超拔,让父亲、母亲永享清净,无边极乐。”
    一缕金光透体喷出,白娘子一声痛呼,那金光中,可见一巴掌大小,勉强成型的婴孩冉冉飞出。这婴孩身上气息孱弱无比,却又强横无比,透着无比浓厚的生机,却又有一股浓厚无比的寂灭死亡之意纠缠其中。
    乍一看到他,你就能明白,天地之间,似乎有一条线,隔离了生命和死亡……而这个婴孩,就这么颤巍巍的,一脚站在死者的领地,一脚踏在了生灵的地盘……他介乎于生命和死亡的临界点上,他随时可能彻底湮灭,他也随时可能,因为某种契机,而真正的活过来!
    若是他能够在白娘子的腹中顺利的发育成长,按照正经的婴孩那般成熟产出,他就真正的活了过来,他就能彻底摆脱死亡寂灭的阴影,真正的降临当世。
    但是……哪里还有让他安心发育,成熟产出的时间?
    五位大爷和青柚三女倾力联手,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这小小的婴孩站起,略略有点人形的他肃然向白娘子拜了几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虚空中,丝丝缕缕残留的天地灵机,就一丝丝一缕缕的汇入了他的身体。
    这婴孩的身躯就迅速的发育,从略呈人形的形态,迅速化为一个尺许高下,白白胖胖,皮肤下有森森金光萦绕的孩童。他一跺脚,不顾白娘子的嘶声尖叫,脑袋一晃,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此刻这一方天地,哪怕有云槎的庇护,整个虚空都已经被那大虫豸喷出的神光震得彻底粉碎。若是将整个天地堪称一块大琉璃,此刻这天地内,到处都是细密无比的裂痕,到处都是细小的、锋利无比的空间碎片。
    就算是卢仚,他也不敢说,他能够在这样稀碎的空间中自由的瞬移腾挪。
    而这婴孩,却将这粉碎的、混乱的,充满危机的破烂时空视若无物,他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挪移出去,没受到任何应有的阻碍和屏障!
    “给我,破开!”那妇人双手结印,配合着大虫子,一道威能绝强的佛门降魔金刚印狠狠轰下,然后居然结成了一门道家至高的降魔雷罡神印,配合着那佛门金刚降魔印,朝着云槎笼罩的那一小片残破的陆块轰了下去。
    佛门,道门,两大印诀加持,在那大虫豸的光柱冲击下,云槎的光芒几乎彻底熄灭,丝丝缕缕的佛光有气无力的挡在了光柱前,庞大的云槎被光柱推动,在虚空中一步一步的后移……云槎内部,无数佛陀金身遗蜕齐齐放出无边光芒,一具具佛陀金身遗蜕不断的粉碎,自身的舍利子也在不断燃烧,这才勉强维持着云槎最后一缕佛光不至于击毁。
    “那么,看看我这一招巫印如何?”妇人笑得很灿烂:“这是我在千叶婆娑界猎杀的一名‘大巫’,其姓氏古里古怪的,叫做什么‘刑天’?他的血脉,给了我极大的启发……他血脉中蕴藏的这一门本命神通,你们看看?”
    妇人狂啸:“我更加好奇了,弥勒,你们究竟出身哪里?你们所属的那个起源大世界,究竟是何等伟大,何等神异?”
    “为什么一个世界,会繁衍出这么多不同的修行品类?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奇异的血脉传承?佛门,道门,巫门,鬼门,魔门,妖门,神门……哦,哦,哦,我太好奇了。”
    “但是很显然,对我族帮助最大的,还是这些……巫啊!”
    妇人双手结印,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原本纤细、美丽的身躯,就好似畸变的肿瘤一样膨胀起来。一条条青筋急速凸起,一块块肌肉快速膨胀,她小小的身躯骤然膨胀到了百里高下,她的身躯雄壮到近乎于妖魔一般恐怖。
    她双手结印,嘶吼了‘刑天’一声。
    她体内气血,连同大虫豸强横到不可思议的气血齐齐涌出,化为一面铁血战旗,在她身后烈烈飞舞。在那战旗放出的血光中,一名没有头颅,只有身躯存在,雄壮宛如天神的巨汉,拎着一柄大斧,一面盾牌,大踏步的从虚空中出现。
    这巨汉高有万亿里上下,他的左右胸部突然裂开,化为两只巨大的眼眸,他的肚脐也骤然开启,化为一张满是獠牙的大嘴。巨汉嘶吼着,挥动那巨斧,一斧头朝着云槎劈落。
    这是何等凌厉可怖的一斧头……
    卢仚莫名的瞪大眼睛,又是惊恐,又是神往的看着这一斧从天而降。
    一份力量,爆发出了一亿份的威能!
    这刑天巨汉虚影,赫然是一尊将‘力量之道’演绎到了真正极致的恐怖存在……一力破万法,一力碎万界……这巨汉虚影挥出的这一斧,让卢仚看到了真正的‘力量’。
    只是可惜,这一斧头,是来攻击自己的啊!
    卢仚瞪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这一斧当头落下……这一斧头的力量之道,恐怖到了极致。它对力量的增幅加持,达到了恐怖的、不合理的一亿倍!
    而这一斧头,是这妇人,催动了这大虫豸的精血力量轰出!
    这身躯长度,几乎有小半个无上太初天长短的大虫豸,它的力量有多强大……在它的力量基础上,增幅一亿倍啊……
    卢仚摊开双手,叹了一口气,看着当头洒落的斧光,静静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挡不住,不可能挡得住。
    尤其是他看到,随着这一斧头的落下,整个无上太初天,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世界本源几乎被吞噬一空的无上太初天,最后一点最基本的时空结构都在崩碎,都在破败。整个时空都在急速的崩塌湮灭,而这一切,都是不可逆的。
    卢仚看向了胤垣。
    胤垣摊开双手,正苦笑看着卢仚:“咳咳,起码老子爽过了……咳咳,兄弟,你不知道,后宫中有百万级别的娘儿,是多么苦恼,却又多么让人振奋的事情……嘿嘿……爽死我了。”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朝着卢仚狂笑:“兄弟,你还是一只小童子吧?这可就,太,太,太忒-娘-的……遗憾了。”
    那斧光看似极快,实则,却又莫名的慢到了极致。
    斧光落下的时候,整个天地都在崩塌,最后一点世界之力,都在朝着这一道斧光塌陷了过去,被斧光吸附在上面,一点点的朝着卢仚,朝着胤垣,朝着云槎缓缓劈下。
    胤垣继续狂笑:“如果能有下辈子的话……我不想活得这么累。哎,什么大胤的皇帝啊,什么剑门的赘婿啊,什么神胤的皇帝啊之类的……不要给我整这么多事情好不好?”
    “老天爷保佑,让我做一个开心快活的纨绔子吧……能吃吃喝喝、青楼妓馆里能逍遥快活一辈子的那种……若是我真的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纨绔子,兄弟,我请伱上青楼啊!”
    胤垣朝着卢仚挤了挤眼睛,幽幽道:“作为一个童子而死去,你可真是爷们的耻辱啊!”
    卢仚的脸一片漆黑。
    大家都要呜呼哀哉了,你就不能说点让人开心的话么?
    然后,卢仚就看到,胤垣身上的那些由这一方天地开辟时,天地孕化之力孕育而生的先天至宝,都在崩碎,一丝丝光焰从那些至宝上流淌出来,如丝如缕的汇入了那当头劈下的斧光中。
    胤垣的身体也在崩毁。
    他就是无上太初天啊……这一方天地被祸害到了这个地步,他的命运已经注定……他还能强提着精神,和卢仚说几句风言风语,已经足以证明这厮的心境有多强大,癖性有多操蛋!
    但是无上太初天终归在崩溃。
    胤垣狂笑着,看着太初钟崩溃,看着星辰旗崩溃,看着圣灵殿崩溃,看着死灵塔崩溃……他更是看到,自己的四肢开始化为游光向四周扩散,然后被那一道斧光吞噬了进去。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也好。”胤垣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他整个人炸成了漫天飘荡的游光,被那斧光迅速的吞噬。
    卢仚看着那当头落下的斧光,他静静的看着那斧光落下,任凭身边数以千计的异族疯狂的朝着自己倾泻攻击。
    累了,打不动了。
    身躯内,骨骼和内脏早就被震成了粉碎。
    而这一道斧光中蕴藏的,那极端、霸道、无比狂野的力量之道,却又深深的吸引了他。他的神魂沉浸在那斧光的力量大道中无法自拔,他的肉身,则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天龙禅杖冲天而起,摇头摆尾的化为一条黑龙,很合的朝着那斧光迎了上去。
    祂,要最后一次主动护主。
    斧光落下,天龙禅杖就好像一个脆弱的小肥皂泡,被那斧光轻轻一碾,就彻底粉碎了……卢仚耗费了数千件佛门至宝熔铸而成的最强状态的天龙禅杖,面对这斧光,居然是如此的脆弱。
    斧光落下,卢仚的身躯也开始崩解。
    那妇人在长啸:“这小子,可算是放弃抵抗了……将他的本命精血取来,他的神魂,更是不容放过……”
    那些狂攻卢仚的异族齐齐扑了上来,就要赶在那一道缓缓落下的斧光降临前,将卢仚大卸八块,将他的血肉、血脉、神魂等一一分离开来,按照那妇人的要求,妥善的保存。
    一缕佛光在卢仚面前绽放开来。
    弥勒,或者说,胤垣和白娘子的这一世的孩儿凭空出现在卢仚面前。
    他抬头,看着那一道当头劈落的斧光,小小的脸蛋上也是一阵愁苦:“刑天啊……这下,是真正要沉沦寂灭了啊,也不知道,是否还有重来的机会。”
    他一掌按在了卢仚的心口,轻声道:“蜉蝣道友,你或许,就是我们最后的机缘了啊。”
    “吾等故土孕化的先天神魔中,你是最弱的那一个……虽然弱小,蕴藏的真意却是不凡……当年你欠教主的因果,也该偿还了。”
    他和卢仚的身躯,骤然被一团强烈的佛炎笼罩。
    卢仚眉心中,那朵纯净的,原本被弥勒用来斩出恶念分身寄托之物的白莲冉冉飞出,白莲放出明净的净世佛炎,数千名飞扑而来的异族齐声惊呼,他们身躯被那火焰轻轻一碰,就直接被化为一缕飞灰。
    蜉蝣神魂嘶声长啸,狠狠的一吸,这数千异族体内的精血能量,顿时又让祂吃了一个饱。
    当头落下的斧光,终于快要碰触到卢仚的身躯。
    他却一声轻笑:“老衲不在当世,不在过往,不在未来……老衲,身处虚无寂灭之土。”
    那斧光就穿透了他和卢仚,好似幻影一般,没有对他和卢仚造成任何的破坏……斧光如匹练,轻柔的落在了光芒几乎崩碎的云槎上。
    云槎内部,无数佛陀金身遗蜕齐齐粉碎,无数佛陀舍利齐齐燃烧殆尽,这一斧何等霸道,直接将那云槎庞大的本体彻底湮灭,只剩下最核心一丁点儿精粹本源,化为一颗拳头大小的七彩莲子,有气无力的悬浮在虚空中。
    云槎湮灭,藏在云槎内的弥勒秘境悄然显出了身形。
    弥勒秘境,残破的弥勒秘境,那宝瓶,那莲花,那横卧在莲花上的神圣人影,都因为那一道斧光的缘故一阵阵的光芒闪烁,秘境中,数以亿计的星辰齐齐湮灭,化为无数条佛光纵横交错,勉强从这一道斧光的恐怖轰击下性存下来。
    整个弥勒秘境,内部庞大的虚空一阵阵的塌缩,最终只剩下了一颗孤零零的太阳悬浮虚空,一颗孤零零的星辰有气无力的围绕着太阳旋转着。
    那云槎的核心本源,悄然融入了几乎崩溃的弥勒秘境,勉强维持住了秘境的存在。
    秘境开始释放出一丝丝微弱的吸力。
    崩碎的云槎附近,一缕缕微弱的神魂波动悄然荡起。
    青柚三女,五位大爷,卢旵、朗月大师等人的神魂,他们幸运的位于云槎的核心位置,云槎承受了那一道可怕的斧光最致命的攻击,勉强维持住了他们的一点神魂烙印不至于崩碎。此刻弥勒秘境,就将他们的神魂悄然吸纳了进去,保存在了那一颗仅存的星辰上。
    “他们……”卢仚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到了这一切变化。
    青柚三女,还有他们的神魂烙印没有湮灭,就还有重来的机会……转世轮回而已,不过如此……但是那一颗星辰上,除了一些草木森林,以及一些最简单的飞禽走兽,根本没有一个智慧生灵……若是转世轮回,这一颗星辰,显然也是不符合条件的。
    他轻叹了一声,手掌一推。
    原本胤垣湮灭之处,一颗黯淡的太初混同珠,还有一副同样黯淡,几乎彻底粉碎的三眼神人图冉冉飞出,裹着一缕若有若无的神魂波动,急速遁向了弥勒秘境。
    “祂们,曾去我等故土,是祂们将你带来了当世,带来了这里。”弥勒轻声笑着:“祂们在吾等故土,得了一丝造化之气,是以和祂们同源的那些宝贝,悉数湮灭了,唯有祂们还能保持一丝元气,护住胤垣一缕真魂。”
    那妇人冷冽的笑着:“是啊,他们都存下了一丝神魂……你们佛门的手段,就是这样让人恶心……一次次的被打得灰飞烟灭,又一次次的从轮回中挣扎而回。”
    “不过,你们这次,没机会了。”
    妇人淡然道:“你如此虚弱,你甚至正在向寂灭沉沦……弥勒,你还能做什么呢?”
    妇人歪着头,轻声道:“难不成,你以为,这个小子,能够面对我的追杀,护着这些残魂遁走么?就算遁走,他又能做什么呢?”
    “他,能去往何处?”
    弥勒轻声笑着,他的神色变得很是怪异:“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呃,其实不重要。”
    妇人面皮皱了皱:“不重要?”
    弥勒点了点头,认真的说道:“你,固然贵为母巢,实则也不过是人造的战争工具而已……你甚至根本连‘把握自身命运’的念头都不敢生出一点……你不过是傀儡,不过是被人握在手中的一柄刀……老衲,何必要和一柄刀多呱噪?”
    妇人的面色越发难看……她眼珠乱转,也不知道在思忖些什么。
    弥勒则是笑着,他双手轻轻一引,虚空中,就出现了两枚箭头状的道标。从两枚箭头上,分别射出了一缕极细的幽光,通向了不可测的极其遥远的混沌深处。
    “卢仚啊。蜉蝣道友。”
    弥勒指了指其中一枚道标:“这里,通往我们的故土。你的那具得了古怪的‘僵卧’重症的本体,如今还在那一方世界的病榻上躺着……”
    卢仚就激灵灵的打了个寒战。
    他的‘前世的身躯’,居然还在他记忆中的病榻上躺着?
    这……
    “时间不对。”卢仚喃喃道:“时间不对啊。”
    他这一辈子,已经活了多少年?诸多事情变化,千年总是有的。千年岁月啊,尤其是无上太初天的千年岁月,相对下界而言,很可能就是不知道多少万年过去了。
    而他‘前世的身躯’,居然还在病榻上躺着?
    岂不是,那一方世界的岁月流逝,可能只是……数年?数月?或者,仅仅是一夜的梦幻?
    自己究竟是经历了一段真正的人生,又或者是,只是一个渐冻症患者,在病榻上的噩梦?
    “我,我……”
    卢仚惊恐莫名的看着弥勒。
    “你痴了……”弥勒笑得很灿烂:“无上太初天一日时间,下界过去了多少年?相比下界,无上太初天是如此的……神异,不可思议……毕竟,是高纬度的时空啊。”
    “但是和我们的故土相比,无上太初天,却也只是‘勉强看得’而已……或许,在无上太初天经历了数万年岁月的洗礼,在我们的故土,也不过是短短的一小会儿时间?”
    弥勒很认真的看着卢仚:“这条路,你若是顺着这个方向回去,你能找到自己的本体……你到时候该怎么做……毕竟,故土已经陷入末法时代,末法时代啊……以你如今的修为,你如今的境界,你或许可以在故土,成为至高的神灵……你可以镇守故土,等待下一次弘法时代的归来……”
    卢仚看着那枚箭头射出的细细幽光,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回去?
    回去那还有着自己一具病体的世界?
    那妇人已经是面皮发绿,额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的凸起,声嘶力竭的尖叫了起来:“说什么呢?弥勒,你们的老巢,就在那边?在那边?啊,我知道了,我明白了,为我只要顺着这个道标,就能找到你们的起源世界?”
    “那么……那么……”
    妇人激动得浑身战栗,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弥勒却又笑着,朝着另外一枚箭头指了指:“顺着这个方向走,你会去往老衲之前来时的世界……非常的,危险,甚至,非常的恐怖……但是,有无穷的精彩,更有无限的可能。”
    “往这个方向走。或许是你前世今生,最大的一个机缘。”
    “当然,在教主的预言中,蜉蝣道友,你很可能,也是我们最后的一个机缘……没有你,或许我们不会输……但是有了你,或许我们会赢得更轻松一点。”
    “你们在做什么人?”卢仚问了一个很没有意义的问题。
    他当然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这么问出口。
    “为什么不亲自去揭示答案呢?”弥勒很认真的笑着问他:“不过,以你如今的修为,行走混沌,还是太危险了一些。你需要一条座驾,而这个大家伙,我觉得,很好!”
    妇人在尖笑:“弥勒,你发什么白日梦呢?让我做他的座驾?呵呵,可以啊,你们来啊,和我融为一体啊……嘻,让你们的血脉,你们的神魂,被我吞噬……我们彻底融为一体,我就可以成为这小子的座驾,带着他,去你们起源的世界走一走,看一看……顺便,毁掉点什么!”
    弥勒笑着,他看着妇人,轻轻点头:“这么些年,你们一直在解析我们,解析我们的道,解析我们的法,解析我们的血脉,解析我们的神通……看,你甚至连巫族刑天部的本命血脉神通都解析了出来……”
    “但是,既然你们都知道,我们佛门最擅长做各种小手段。”
    “你们就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的解析我们在战场上,留给你们的东西呢?”弥勒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刑天部的血脉么……嗯,老衲,去也。”
    弥勒用力握了握卢仚的手指,他轻声道:“老衲终归寂灭……未来,若是有机缘,还请蜉蝣道友,将老衲稍稍超拔一二,让老衲,能脱离那寂灭之苦。”
    弥勒深吸了一口气。
    无上太初天的空间结构已经彻底崩碎,汹涌澎湃的混沌潮汐,正从四面八方冲破了天地膈膜,朝着这边汹涌翻卷而来。
    “真是壮丽瑰丽的世界啊。”弥勒轻声感慨:“奈何,无垠的混沌,容不下同样伟大的两个文明……更不要说,还不只两个呢?”
    妇人的瞳孔内,惨绿色的神光骤然亮起,她嘶声尖啸,想要做点什么。
    而弥勒已经化为一缕森森暗金色佛光,化为一枚箭矢,‘嗤’的一下朝着妇人激射而去。那巨大的虫豸尖啸着,体内磅礴的,无穷无尽的生命能量汹涌浩荡,妇人双手结印,顷刻间起码结出了数千万个变幻莫测的手印。
    佛门,道门,巫门,魔门,鬼门,妖门……还有诸般神圣灵异之道的大神通,都被这妇人在一弹指的功夫结了出来。一重重恢弘庞大的禁制之力在她身边凝成了一个光芒闪烁的琉璃大球,挡在了弥勒所化的金色光箭前。
    “这是老衲,此生最后一击,用在你这小小妖物身上……可惜了。”弥勒长笑一声,金光骤然闪烁。
    数千万重禁制好似虚设,无声无息的被弥勒所化光箭一击洞穿。
    妇人的身体骤然向后一仰。
    她的瞳孔内神光骤然泯灭,她的眉心,赫然多了一个金色的窟窿。一缕缕恐怖的佛力窜入她的身体,通过她下身数十条粗粗细细的管道,顷刻间就流向了那巨大无比的虫豸。
    虫豸发出惊恐而绝望的怒吼声。
    它庞大的身躯剧烈的蠕动着,疯狂的卷起一道道绿色的能量狂潮抵挡那金光的侵袭。
    但是或许正如弥勒所言——她们不应该肆无忌惮的解析她们在战场上的缴获……当她们肆无忌惮的剖析那些战利品,将其中那些强大的力量据为己有的时候,她们就已经,中了弥勒等人预设的陷阱。
    无论这大虫豸如何挣扎,如何反抗,无论它在体内复杂的管道、脏器中布下多少的埋伏,禁制,设计多少抵抗的屏障。但凡佛力所过之处,它的身躯内,都有一道道奇异的血脉之光一闪而过,它的所有反抗努力就彻底的崩溃坍塌。
    大虫子如斯巨大的身躯剧烈的颤抖了一下,最终,它的身体僵硬,整个体内苍绿色的血液,逐渐被淡淡的金色新生血液取代。
    大虫子低沉的哀鸣了一声,那通过管道和它联系在一起的妇人躯体宛如凋零的花朵一样静谧的粉碎,湮灭,消失无踪。大虫子轻轻的摇晃着躯体,它体内透出一股温柔的佛韵,好似一只乖巧的哈巴狗一样,向卢仚释放出了讨好、亲近的情绪波动。
    “原来……如此啊!”
    卢仚伸出手,轻轻一抓,赶在四周混沌潮汐汇聚之前,将残破的弥勒秘境招到了手中,双手轻轻一引,就将其和自己身躯融为一体。
    他盘坐在大虫豸的脑袋上,静静的看着四周的混沌潮汐。
    恐怖的混沌浪潮汹涌澎湃而来,狠狠的冲击震荡,放出无数条夺目的混沌狂雷,一道道狂了,动辄就有原本的无上太初天那般粗细,更是不知道有多长……其蕴藏的威能,让卢仚都感到了一阵阵的绝望和恐惧。
    但是如此狂雷,落在这大虫子身上,也只是让这大虫子微微的摇晃一下,甚至连它厚重的甲壳都没能破开丝毫。
    卢仚就这么坐在大虫豸身上,看着四周混沌汹涌浩荡。
    至于那巨大的树环星门,在大虫豸冲入这一方天地的时候,就已经耗尽了所有能量彻底湮灭,倒是不需要卢仚再耗费手脚了。
    他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看着面前两枚指向不同的箭头道标。
    很久,很久之后,卢仚站起身来。
    “你,还拥有造物的能力啊,制造一些血肉躯体。”卢仚喃喃道:“青柚她们,怕是有点洁癖,不愿意自己从大虫子身躯内被制造出来……嗯,我身边这些人,怕是没人愿意让一只大虫子做自己的‘母亲’的。”
    “也就他们五个不会嫌弃吧。”
    “正好,也有一个伴儿……”
    “而且,你这么庞大的躯体,内蕴的道韵啊,也正好让我,和他们五位大爷,好生的提升提升自己。”
    “那么,准备出发。”
    卢仚振奋精神,目光落向了不可测的混沌深处:“我不想做一支井底之蛙……无论前面是什么……总有人陪着我的,是吧!”
    “而且,弥勒说了,我欠的因果,终究是要还的!”
    数日后,卢仚站在大虫子脑袋内那硕大的舱室中,五位重新得到了全新肉身,而且肉身强度比起之前更加强大,蕴藏的返祖血脉更加精纯强横的大爷,保持了人类形态,一字儿排开,站在卢仚的身后。
    “他奶奶的腿儿……兄弟们,找到它们……撕碎它们!”大鹦鹉神气活现的叫嚣着:“没人能让鸟爷吃这种亏……没有人!”
    大虫子庞大的身躯缓缓动了起来。
    它硕大的身躯微微一震,弥勒留在虚空中的两枚道标,就这么粉碎了。随后,它顺着其中一枚道标所指的方向,冲破了混沌,全速向前飞驰而去。
    “前方,浮图紫萝大世界……距离,标准航程,十二万七千八百年……”卢仚喃喃着,念叨着从粉碎的道标中传回的信息。
    “我们,出发了。”
    “我们,会再见的……”卢仚按了按心口,残破的弥勒秘境,正藏在里面。里面那颗星辰上,一道温润的佛光禁制中,青柚三女,还有卢旵、胤垣、阿虎等人的神魂烙印,正静静的沉睡着,只待着下一个轮回苏醒的机会。
    《终章》,嘉佑嬉事的故事,暂告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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