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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长河呢?”扭身往坡下去,随行的喽立即跟上来,往他手里递过条马鞭。
    “大哥前两天去了万塔镇,还没回来呢。”
    “万塔镇?他去万塔镇干嘛?”王陆山虽说只是落雁岭上师爷类的人物,但是对着自家老大却没有什么崇敬之情。万长河什么人,不就是仗着自己念过两年私塾,熟识几个字么,要不是前一代大哥把位置传给他,今天能轮得到他这个白面书生称大王?!
    走到一片平坦地里,王陆山大屁股一抬跨到马上。他长的胖,圆不溜丢像个球。单论样貌,说他是土匪还真没几个人信。因为胖,也因为行动不够利索,一般有什么重要的活,万长河是不会带他下山的。不过王陆山自觉文武双全,有事儿没事儿总爱往事堆里头扎,万长河不带他,他就偷偷的跟,避都避不开。
    “白堡坡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
    “这两天派过去的探子还没回复,要是有消息……”
    “第一个向我报告!”王陆山说。
    随行的面露难色,心说你又不是老大,凭什么得先跟你说呢。不过王陆山这人脾气不好,知道他心性的也不会主动去撩他。默不作声不表态,人抬手照着水亮饱满的马屁股就是一抽。
    王陆山借着这力道,踢踢踏踏的跑开马,肥嘟嘟的身体顶在马鞍上一耸一耸的,好像随时都有滚下来的危险。
    迎风而去,远在万塔镇的万长河对着茶楼窗外流动的人群,打了个大大的哈切。他的头发有些长,乌黑发亮的掖到耳后,正好露出张白脸。
    “老大……”身边一个十八九的青年哥张开口,然而话还未说尽,便让这位身姿挺拔的一个眼神驳回去。
    青年当即改口道:“万先生。”
    “嗯?”
    “派出去的探子说,这两天镇长的队伍就该过白家岙了。”
    听这话万长河先是点点头,然后望了望窗户沿上翘起的房顶,沉思片刻说:“……你看这天气马上就该暖起来了,我这头发是不是也该理一理?”
    手下小哥没回神,愣了一下说:“啊?哦……是,是可以理一理。”
    万长河轻声一笑,扭身拿过桌上的呢帽罩到头上,下巴往外一递:“走,我们找个剃头挑子去。”
    茶楼底下人流不止,万塔镇这两天正办着庙会。镇中心的岔路口搭起戏台子,从早到晚的有戏班子轮番在上头唱。万长河走在前面,抬头看那唱戏的裙袂翩翩莲步轻移,不免被吸引过去。看到兴头,他干脆停下来,挤着人堆一道拥去台前的栅栏处,还举着双手高声叫好。
    随行小哥没脾气,只得硬着头皮跟,看一眼戏台子,看一眼边上的老大,生怕一时疏忽,就让人游鱼似的溜出自己的视线去。
    台子上唱的一折《辕门斩子》,演穆桂英的是个细高挑的瘦子,脸上的妆红红绿绿,加上满头的宝珠串花,看的万长河这位小手下眼花缭乱。
    论长相,他绝对相信自家老大敌得过那戏子百倍,可没有这么比的――做土匪,白白净净反而显得不入流。
    扬起颈脖认真看了会儿,青年小哥立马就被那台子上演的内容吸引住。可不是么,总在山上窝着,不是摸枪就是洗马,哪儿有什么像样的乐子。忍不住跟着绕弯的调子哼哼,他转头再去看万长河的方向。
    这一看,顿时让他从头凉到脚底。
    哪儿还有万长河的人影!
    戏台子上正到高潮,哐当哐当的鼓点越来越密越来越热闹,眼看着人群不断的从四面八方涌上来,青年小哥心里愈发惊慌。
    脸色刷白,他拼了命的扬起脖子四处寻找。这可是他第一次跟着老大下山,这要是就把人跟丢了,回去还怎么有脸面对山上的弟兄!
    找不见自家老大,小哥六神无主,这时候在镇东馄饨摊前的仇报国也是热锅熬蚂蚁似的焦躁难耐。
    怎么回事儿,他也丢了人,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他心心念念惦记来惦记去的侄少爷――虞定尧。
    “队长,这附近都找遍了!还是不见侄少爷!”来人伏在仇报国身边低声说,语气兢兢战战。仇报国低头踩了踩脚边的碎土渣说:“今天要是找不着那浑小子,回去什么结果,你清楚?”
    手下脊梁骨一颤,连声答道:“……清……清楚。”
    “清楚还不快去!”一掌震起桌面上的半碗茶水。
    瞧着手下屁股着火似的跑远,仇报国狠狠的叹了口气。
    要死了!这是老天爷要灭他!这下好了,不管回不回得去,丢了虞定尧,横竖都是死!抬眼看那些街边的摊贩,他心里头火燎似的烦,恨不能把整个镇的人全都抓过来问一遍。可这不是罗云镇,不是他的地盘,除了闷头找,他没有别的办法。
    6第六章
    虞定尧不是头一次来万塔镇,不过这样热闹的庙会倒是头一次参加。他叔叔虞棠海待他像块大宝贝,恨不能一天二十四个钟分分秒秒都带在身边。这让一个十四五的小孩儿觉得无比束缚。于是像现在这样甩掉一切,自由自在,他便由衷的舒畅与喜悦。
    手上拿着一串糖葫芦,虞定尧停停走走,转着颗脑袋四处看,看那五彩斑斓的摊位长龙似的顺着街道延展,再看那穿着花布衣服的小妇人抱着孩子摆弄摊位上的小玩意儿。沿途有捏泥人的,有卖窗花的,还有个拉洋片的摊子,跟前围满了跟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
    虞定尧心里头有些自傲,瞧那一帮土孩子一个个撅着瘦巴巴的屁股往小眼里看,看得还都是他看厌了的东西!
    仰头从长串的顶端咬下个山楂,他嚼得半边腮帮子都鼓起来。
    万塔镇也不过如此,再热闹,也赶不及罗云的一半繁荣。活鱼似的摇头摆尾,虞定尧走得愈发自得。好像他天生就高出这些人一段,是个处高位的上等人。
    洋洋得意,小孩儿走道难免有些鼻孔朝天,大阔步子一迈出去就收不回,眼睛不注意,一头撞上个人高马大的。
    来人怀里抱着一摞碟子,估计要送去给边上杂技场里拿细棍子挑盘儿的小姑娘用。一下让虞定尧撞得他满地碎渣渣,当即暴怒,还没从地上跃起来,便高声骂道:“瞎了眼的走道不知道看昂!这么宽的道你还偏往我身上撞!爹妈没教你怎么走道是咋的?!”
    虞定尧哪挨过这样的骂,对着迅速围拢过来的人群,他又气又臊。
    “不就是摔你几个盘子么?至于这么大呼小叫的?”
    壮汉一听,上来揪住他的衣服,提小鸡似的把他整个从地面上抓起来:“你特么撞人还有理了啊?”
    虞定尧两手握住那男人粗粗的手腕子,两条腿直扑腾:“那你还骂我呢!你骂人就有理了!?”
    壮汉大怒,扬手就要打他,虞定尧看看头顶上扇来粗厚的一片手掌,顿时吓得闭起眼睛把脸扭到一边。
    人群叽叽喳喳,光有看这一拨热闹的,却没一个人愿意搀和进来。都以为这小孩儿是逃不过这顿打了,却听后头传来个男人的声音。
    “等等。”男人的声音斯斯文文,走到人群当中,众人又看到他同样斯文的长相。脸蛋白白净净,身材颀长,穿一身浓灰的袍子,头上戴一顶呢帽。
    走到壮汉面前,男人掰开他的手,然后从衣兜里摸出一小卷钞票,塞过去说:“这是我大侄子,小孩儿刚出来不懂事。摔的东西我来给他赔,您也不要多动气。”
    说着,他还揪过虞定尧,硬摁着脑袋给人赔不是。
    壮汉拿了钱,没道理再折腾,看看这位斯文白净的先生,丢下句算了,转头就走。一看好戏散场,围观的人群也纷纷散去。人来人往的大街恢复成原来的样子,虞定尧满脸疑惑的抬脸看着眼前的男人。
    难道这是仇报国的人?不是啊,跟着保安队一路过来,他没见过这个人啊。
    一脚踢开地上滚满灰的糖葫芦,小孩儿非但不说谢,还牛逼哄哄的说:“你谁啊,要你多管闲事!”
    男人笑了笑,摘下头上的帽子掸了掸灰:“我不管,难道还看着你被人打?”
    帽子下面,是光溜溜的一颗脑袋,大概是新剃的,还微微的泛着青。男人伸手往自己头顶摸了摸,又把帽子带回去,这就把虞定尧给逗乐了。
    “做好事积德啊,难不成你是和尚?”看着对方相貌不凡,这小孩儿心生狭促的吐出下半句,“不对,你长的这么好看,说是尼姑也行。还是个俏尼姑。”
    满以为这番话一定会让对方暴跳如雷,却不料男子只是笑了笑,俯身问他:“不管是和尚还是尼姑,我怎么也是救了你一回,咱们是不是也得礼尚往来一下?”
    虞定尧嘻嘻一笑说:“我不是这镇里的,我家住在前面的罗云镇,你要是想让我这就把钱赔给你,我也没有啊。”
    男子思忖片刻,抬手指了指他胸前佩戴的一把长命锁。长命锁金灿灿的闪着光,映在男人白净的脸上,光点一跳一跳的。
    “要不,你把这个给我?”
    虞定尧说:“嗨,你可别看这东西是金色的,这可不值什么钱!”
    “哦?”
    “不过你都要了,我就给你吧,虽然不值钱,可你回头要是有空去罗云,直接拿着这个上门找我就行,我叔叔是镇长,赔你那些钱总不是问题。”小孩儿挺豪气,这就摘下脖子上的长命锁,递到了男人手里。
    “行了,你拿着,我还有事儿得先回去了。”扭身走开,虞定尧回头往后面望了望,男人个子高高的,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十分出挑。
    抬头看看天,他知道自己是时候该回去了,要不然耽误了仇报国运货,回去惹上叔叔,他也得挨打。
    虞定尧走得步伐匆忙,正对着一波人流里走来的青年小哥也是神色匆匆,海里捞针似的四处寻觅,他终于在街边看到了那顶熟悉的呢帽。
    “老……万先生!”青年小哥疾步上前,“您怎么在这里,我找了好半天,都快把这镇子跑遍了!”
    正说着,他忽然注意到自家老大光秃秃的两鬓,顿时惊奇的说:“您怎么把头给剃了!”
    万长河笑微微的颠了颠手里的长命锁,不紧不慢的回答道:“刚在巷子口遇上个剃头挑子,不会别的,只会剃光头。”
    青年小哥干瞪眼,想着自家老大的好相貌白白赔给一大光头,不觉十分惋惜。
    万长河没空领会他的惋惜,直接把锁片揣进衣兜,说:“走,回去看看白堡坡那边的探子得了什么消息。”
    王陆山一路骑着大马夹着屁股跑到落雁岭,这就在哨塔边上撞见了下山打望的喽。喽熟知附近一带的山水,一般那些商队从哪儿来打哪儿去,都能料个八九不离十。
    此时见着肉球似的滚下马的王陆山,喽立刻恭敬的顿下脚步,低声叫道:“师爷。”王陆山手执马鞭轻轻的往另一边手心里敲打,拿鼻孔睨着喽说:“有情况?”
    “我看后面来了支队伍,看打扮好像是罗云的保安队。”
    肉呼呼的眼皮猛然睁开,王陆山问:“这是探子那儿来的消息?”
    喽说:“不是,探子还没回来了,这是我早上下山的时候看见的,这不立即就马不停蹄的上来汇报。”
    “来得这么快?”王陆山喃喃自语,扭头看看太阳,这保安队的脚程可够快的啊!
    抬脚往里走出两步,他回过头,继续问道:“你来的路上碰见万长河了没有?”
    喽摇摇头:“老大还没回来吧。”
    “这个万长河,成天的不知道干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他还没事儿人一样跑到万塔镇去瞎逛悠,成什么样子!”狠狠的空挥下马鞭,王陆山一副正义凛然的谴责姿态。
    “你让他们给我去整一队人,我们现在就下山。”
    喽面露难色:“师爷,这老大又不在……”
    “他不在你是连我的话都不准备听了?”
    “不是不是。”
    “还不下去给我准备人!”
    “是,是。”
    喽跑远,王陆山伸手摸了摸自己快直接连上脖子的下巴。他大小就长的这么一副福相,照理说是个得福之人。要是没有这个万长河……咂砸嘴,王陆山决定来个先斩后奏。
    你万长河不是喜欢到处瞎走闲逛么,那我就让你逛出点事儿来!等我带人截住那笔烟土,看你还有什么脸呆在这落雁岭上充老大!
    片刻过后,王陆山又志满意得的爬上了马背,当胸挂着颗望远镜,他胸脯挺出去老高。依照探路的喽得来的情报,镇长的保安队很快就会带着那批烟土从这里经过。通往罗云的大路只有白家岙这一条,还有一曲七拐八弯山势险峻的小路根本没人肯走。
    吩咐手下在两边做好埋伏,他个领队伍的自己找了个安全又视野辽阔的地方,端着望远镜开始四处瞎眺望。
    他酷爱这架望远镜,当初从一个小官吏手里抢过来的时候就爱不释手。有了这样一个先进又威风的装备,他就觉得自己浑身有劲,好像个气度不凡的大将军,千里之外指点江山。两边镜片筒子架在鼻梁前拉近送远,送远拉近,山坡下面跑上来一个探子。
    “师爷。”
    “人来了?”
    “来了,差不多看见队伍了。”
    “行,一会儿只要保安队一冒头,就给我打,往死里打,一个不留!”
    探子点点头,片刻犹豫的说:“师爷,这事儿……”
    “怎么,万长河不在你们就不用吃喝了?”王陆山放下望远镜,双手插在腰上说,“没有他,我王陆山照样带着你们过的好好的,还不用这么多狗屁规矩。你快去,快去照我的话办。”
    探子不知声,肩膀一垂转身跑下去。王陆山摸着自己的嘴唇顿觉刚才那番话说得十分过瘾。
    手下领命下去安排好对策,一会儿工夫,保安队就到了白家岙的大道上。落雁岭这边看到人影,当即就从两旁的草堆山石里拉开战火。
    噼里啪啦一顿枪响,保安队被打了个四分五裂。借着货物的掩护,四散的队伍迅速组织起一道反围攻的战线。双方交战,顿时火光一片。
    王陆山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微微的探出脑袋来探视战况,可还没等他的眼睛在弥漫的尘土里认出几条人影,一排子弹哐哐哐的凿在了他面前的石头上。
    扬起的硝烟迷得他涕泪连连,一颗心差点没从嗓子眼里跃出来。
    “来人!来人!”他高声叫道。
    “师爷。”旁边的喽听到他叫喊,翻身滚地,闯过交织的弹雨蹲到他身边。
    王陆山弓着背咳嗽,一边艰难的对着路边一辆落空的马车说:“抢!抢烟土!”
    喽低头换了个新弹夹,刚推进去还没动弹,就听前面山道上一声轰天巨响。
    有人甩了个手雷!
    山石夹着王陆山的人一齐被这惊天动地的爆炸弹到天上,落下满地的残渣断臂。血淋淋的一根人指头擦着王陆山的脸飞过来,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这胖子发出尖叫,不远处的路边忽然齐刷刷的掀起一波枯草。枯草底下,白堡坡的人成片成片的跃出来,哗哗拉枪栓的声音响成一片。子弹密雨似的跳出枪膛,硬邦邦的迸在地上,砸起一地硝烟弥漫。
    保安队一见情况不对,烟土货车都不要了,收起队伍向前跑,转眼就在山道上跑成了无数黑点点。
    王陆山筛糠似的贴在石头后面,刚才飞来的一粒子弹已经打穿了身边那个喽的脑袋。眼看着那具尸体死不瞑目的盯住自己,他吓得两腿发软,连脑袋都不敢往外探。
    山道上的枪声此起彼伏,伴随着一些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渐渐趋于平淡。王陆山躲了这半天,战战兢兢的从石头后面亮出一双肉呼呼的小眼睛,却当即被头顶的黑影吓得浑身一颤。
    抬起头,一个大胡子男人站在他身前,一脚踏在石头上,脚上的马靴还上着马刺。
    “哟,王师爷,好久不见啊。”黑黢黢的影子整个罩住王陆山,他肥硕的身子仿佛一下子渺小了许多。
    “赵……赵宝栓……”
    赵宝栓冲他龇牙一乐,点了点头说:“对,是我。”
    一摇手,后面冲上来几个手下,揪住王陆山就往大道上拖,这肥胖子扭得就像条大虫子。
    山道上,七零八落的躺满了落雁岭的人,还有保安队丢下的货车,三三两两的翻到在地,有一些还着起了火。
    王陆山看看那满地狼藉的景象,再看看赵宝栓,明白这回自己是死路一条了。既然横竖都是死,死也不能输了气势。拍掉一头一脸的灰,他渐渐在对方的视线里直起身子。
    “废……废话少说,要杀就杀吧!”
    赵宝栓笑微微的盯着他,靴子后面的马刺挂着路面叮叮当当。一路走到王陆山跟前,他把人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
    “王师爷,万长河那里伙食还真不错啊,上次见你,你可还没这模子。”
    漫不经心的挖苦,引来边上一顿哄笑。王陆山当即红了脸:“关,关你什么事!”
    赵宝栓说:“是不关我的事,不过我想让王师爷帮我给万长河捎点东西,师爷你看怎么样啊?”
    王陆山一想,你不杀我?!狐疑的抬眼看看对方,他眨巴眨巴眼睛。这时候赵宝栓又往他跟前近了近,像是真要他传递什么悄悄话一样,俯身把嘴凑到了他身边。
    王陆山僵着身子不敢动弹,只见那男人眸子里一冷,“啪”得一声枪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贴在他腿上的枪打出了一粒子弹。
    王陆山一声尖叫,当即痛得跌在地上满地打滚。
    赵宝栓对着手下一努嘴:“给他包一包,再给他匹马,回落雁岭之前,别让他死了。”
    王陆山满头冷汗,抱住自己的伤腿破口大骂:“他妈的赵宝栓!狗日的!有本事你一枪把老子打死!”
    赵宝栓走出去两步,好像刚想起什么事儿一样,又反折回来。走到王陆山脑袋边,他对上底下几乎爆出血丝的眼睛。
    “那颗子弹可不是赏给你的,只是要你帮忙带回去给万长河,见到那个王八蛋之前你可千万要挺住啊,王,师,爷。”
    一脚踏在那张肥圆的脸上碾了碾,最后三个字冷森森的从齿缝里迸出来。
    王陆山像是瞬时没了呼吸,抱着满手血只是浑身打哆嗦。男人眼神里充满威慑力的气势压得他喘不过气,更别提说话了。
    包完腿把人扔上马背,临走前赵宝栓还摘走了王陆山胸前的宝贝。
    眼看高头大马撒开蹄子往落雁岭飞奔而去,赵宝栓摸了摸手里的望远镜,朝地上啐出半口唾沫。
    “早特么知道是他,还用的着我亲自出马?”扭头看看收拾残局的兄弟,他高声说道,“你们去个人,看看老二那儿什么情况。”
    7第七章
    接头的一路飞奔,还没到那条崎岖难走的小道,远远的,二当家刘炮领着一队人来了。
    骑着大马,刘炮春光满面,身前打横放了个小孩儿,小孩儿脸朝下挂在马背上,两条腿胡提乱蹬。
    “放我下来!!你知道我是谁么!我叫你放我下来你听见没有!!”
    越骂声儿越大,刘炮烦不胜烦。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接头的喽也跑到了跟前。喽一拧缰绳,往队伍后面看了看,然后调转马头跟上刘炮的步子。
    “二当家,老大那边完事儿了,叫我过来看看你这边情况怎么样。”
    刘炮洋洋得意,翘着嘴角往后面飞了一眼说:“这还用问么,我办事儿什么时候失过手!”
    顺着队伍下去,两旁是白堡坡的人,中间一块车队,大包小包的堆着货物。队伍末端,马二墩跟他的爱驹走的踢踢踏踏,不过他还不是尾巴,一条长长的绳索从他手上牵出去,另一端捆在一个男人身上。
    这个男人就是罗云镇保安队新上任的队长,仇报国。
    仇报国满脸悲壮,身上的队长制服划开几道大口子,不过没什么外伤。要知道,在逃命这条上,他向来身手过人。可问为什么还会落到刘炮手上,这全得怪那个吊在马背上又哭又骂的熊孩子――虞定尧。
    大约也就是在半个钟前,他领着队伍到了白家岙的口子这块儿。要不是虞定尧在万塔镇耽误了时间,这点儿他们都快过岙口了。
    齐头跟着虞定尧的驴驹子,他摘着好话数落对方,重的他不敢说,怕虞定尧回去跟镇长告状。
    嘴里絮絮叨叨,眼睛耳朵却灵敏异常。毕竟烟土活的消息早就放出去,这地方又接近那两拨土匪的老窝,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从哪儿窜出点人来,苍蝇扑血滩似的冲向自己身后那堆货。
    怀里揣着心事,果然,一会儿工夫,从前面跑回来个探路的小兵。仇报国勒住缰绳,略略弯下身子。小兵伸着脖子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当即让这位新队长神色肃然。
    他低头问道:“你确定前面是两拨人缠在一起了?”
    “报告队座,千真万确!”
    “光是他们?”
    “报告队座,好像还有一支商队,不过人跑没了,只剩下白堡坡和落雁岭的在那儿枪战。”
    仇报国思索片刻,笑起来:“好,好啊。就让那两拨王八蛋狗咬狗去吧!”低头对小兵下达命令,他说道,“你传话下去,就说我们不走大道了,改走边上的小路。”
    “是!队座!”
    小兵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子,飞一样的朝队伍前端跑去,仇报国坐在鞍子上顿觉轻松无比。摇摇晃晃,他几乎要把自己摇成一株志满意得的迎风玉树。
    仇报国不迷信,他是个受过新文化教育的有志青年,然而这一桩两桩的巧事儿弄得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难不成真是老天爷有意要扶持他上高位?
    暗叹着天命佑我,他浑身轻飘飘的绷不住脸皮,不由自主的笑开了花。
    这时候,虞定尧骑着驴驹子又从前面跑回来,看他一脸不正经的笑,便开口讥讽道:“仇队长,什么事情你这么开心啊?”
    仇报国此时正心情舒畅,再来看这淘气的小孩儿仿佛也觉得没这么讨厌了。微微收敛了笑容,他和和气气的问道:“侄少爷,万塔镇的庙会热闹吗?”
    虞定尧想了想说:“热闹是热闹,可还及不上我们罗云镇一半的好。”
    仇报国点点头:“那是必然,罗云镇可数得上是这附近一片最繁荣的地方。”
    虞定尧斜着眼睛睨他,看他一脸自豪饱足的模样,忽然顶出一句:“土包子!”
    仇报国双眉顿锁。
    小孩儿继续说:“出息!你就一辈子在我叔叔手下当个破队长吧。”扬手抽起驴屁股,虞定尧哒哒哒的跑到仇报国前面去,扭身对着他扮了个鬼脸,“我叔叔说明年要送我去上海的大学堂念书,到时候吃好的喝好的,全是你们这群土包子没见识过的!”
    仿佛是在标榜自己的胜利一样,小孩儿还得意洋洋的冲着他撅了撅屁股。仇报国厌弃的把脸扭开了。
    无法无天!
    不走大道,改走小路,然而那条小路却很不好走,车队刚进去一半,就有人跑来说有马踩折了腿,而且前面路越来越窄小,马车根本就过不去。
    仇报国亲自走到前面,远远的眺下去,脚下的路七拐八弯的顺山势绕行而下。路的一边是山崖,另一边则是深不见底的峭壁。
    “把货都卸下来,装到马背上,所有人员步行前进。”
    一声令下,整支队伍陆陆续续的停下来,准备依照领队的意思轻装上阵。
    仇报国转着视线来回看,才发现虞定尧又不见了踪影。这小孩儿活动起来就像满地烂滚的玻璃球,专往犄角旮旯的地方钻,让人没法省心。
    “侄少爷,侄少爷!”高声喊着,仇报国顺着窄道四处张望,终于在十来米开外的一个凹口子里,发现了脸色惨白的虞定尧。虞定尧不骑驴驹子了,一手牵着缰绳,后背死死的贴住单侧石壁。听见仇报国叫他,小孩儿把脸一转,满额头晶亮亮的汗珠子。
    “怎么了你这是。”仇报国慢慢的走下去,接过他手里的缰绳,把驴驹子赶到一边。
    小孩儿哆嗦着嘴唇说:“这……这山怎么这么高……”
    仇报国扭头往那峭壁底下瞟了一眼,说道:“侄少爷,大上海的楼房可比这山高了去了,你连这都怕,可怎么去大学堂念书啊。”
    不咸不淡一句话,气的虞定尧乌珠灼灼,恨不得一脚把这多嘴的土包子踹到山崖下去。
    “少……少废话,你还不赶紧的过来背上我!”
    仇报国讥讽的笑了笑,就要往后面喊人,然而虞定尧斩钉截铁的说道:“不要别人,我就要你背着!”
    大人跟小孩儿赌气,到头来,吃亏的总不会是小孩儿。
    虽说虞定尧并不是个小胖子,但他不安分,刻意的沉下身子往仇报国后背上压,还跟个大爷似的掸了掸腿。
    “仇队长,你可看仔细脚下的路,摔坏你自己也就算了,可你要是把我给摔着了,回去我就跟我叔叔告状,说你硬拉我出来玩!”
    仇报国有苦说不出,干脆闭起嘴不吭气。想不到小孩儿还愈发嚣张起来,掀起他的帽子戴到自己头上,说道:“哎,仇队长,我今天在万塔镇上遇见一个光头。要不,你也去理个大光头吧。特精神,真的。”
    说着,虞定尧低下头,掰弄掰弄仇报国的耳朵说:“啧啧啧,只可惜啊,你剃出来肯定不多好看,人家可长得比你标志多了。”
    仇报国听他这喋喋不休的一番说辞,扭身转到路边,就这么空落落的让虞定尧的屁股挂出半片悬崖。
    “侄少爷,你要是再这么说下去,我可就松手了。”
    虞定尧怕高,顿时吓的浑身打颤,牢牢的抱住仇报国,不甘心的把嘴闭上了。
    小型嘴炮战役圆满落幕,谁也想不到,真刀真枪的大难已经落在了当头。仇报国背着虞定尧没走出多远,就听着前面山坳里传来几声枪响。
    仇报国神色一变,躬身靠住边上的马匹,借着马背上货物的遮挡,往枪声来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远远的山路上不知从那儿跳出来许多带枪的,打死队伍前面的几名保安队队员就把马匹抢了过去。
    “糟糕!遇上土匪了!”
    虞定尧一听,吓得立马就用双手双脚使劲的扒住仇报国,嘴里哆哆嗦嗦:“土……土匪!这,这可怎么办啊仇队长!”
    听着口气,小孩儿像是要哭,他也就是嘴巴坏点,遇上这样流血死人的大事,根本就经不住。
    仇报国狠狠的丢出一句“闭嘴”收住他的声,一面从身侧的枪带里抽出了自己的佩枪。照架势看,这帮人早就埋伏在这里,还转挑这一段狭窄无比的道,道路虽窄,但是不拐弯,一颗子弹飞出来,只要不是眼神特别差,总不会碰到边上的山崖。
    只一会儿工夫,保安队的人七七八八被放倒不少,仇报国一看这光景,牵住身边的马就要往回跑。
    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身上还背着个虞定尧,他抬腿就要上马,可小孩儿抱住他的颈脖子直往下坠,他就是再身轻如燕,也跃不上去啊!
    回手兜了兜虞定尧的屁股,他哄道:“侄少爷,你先下来,你不下来,我不好骑马。”虞定尧不依,收紧了胳膊说:“我不,万一你把我丢这里自己跑了怎么办!”
    仇报国说:“怎么会呢,我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不敢把你丢在这里啊!”
    “我不!就不!我凭什么信你!”
    说话间,前面的土匪已经势如破竹的杀到跟前,仇报国一看大势已去,顿时狠了心。回身把虞定尧往一旁的石壁上猛砸两下,准备把人甩出手就立马夺路而去。
    虞定尧没想到仇报国临时会对自己来这一手,大声嚎哭着,从人后背上掉了下来。一屁股摔到地上,他高声尖叫,同时捡起路边的碎石头噼噼啪啪的去砸自己面前正匆匆上马的仇报国。
    仇报国哪儿还理他,飞身上马,他这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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