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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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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么事?”
    他说着,目光随之落到亓笙怀里一物上,只一眼便皱眉,“狼崽?”
    亓笙一见“大哥”出现,顿时扑了上去,“提摩提摩!这是我的,你相信我,我先抓到的,不知道她从哪儿蹦出来,非说是她的!她蛮不讲理!”
    说着,亓笙还涨红了一张脸,满脸带泪地瞪住小公主,嘴里道:“恶婆娘!”
    “你说什么?!”小姑娘顿时瞪大一双眼睛上前一步,亓笙便没骨气地缩到景昀身后去了。
    景昀被亓笙扯得差点摔倒,还好和世人帮他扶了一把。
    景昀翻个白眼,心说:这熊孩子只会给自己找事儿!
    想是这么想,却是习惯性地收拾起烂摊子,好言好语地看向姑娘,“这位姑娘,咱们有话好好说,有道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咱们若是有证据,不妨都摊开来看看,否则这么闹下去何时是个头?”
    小公主上下打量景昀几眼,道:“看你这幅样子,倒是比你后头那个有教养一些。”
    她说着转身便走,“既然有人能好好说话,我也不想扯着嗓门瞎吼。你当谁都是那小子似的?脸皮比城墙还厚。哼。”
    景昀干笑一声,扯着亓笙便跟了上去,“我知道一家酒馆不错,不如在下坐庄,请姑娘一回,就当是为此事道歉了。”
    小公主脸色彻底好转,兴致勃勃点头,“酒馆?我去我去。”
    她身后跟着的随从顿时脸色不太好看,却又不好出言阻止,只得瞪着景昀。
    景昀这才后知后觉,这话说顺溜了不容易改啊。眼下几人平均不到十五岁的年纪,去酒馆?像什么样子?
    但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哪怕之后父亲母亲问起来,也只得硬挨了。
    景昀顿时无奈,转头看和世人,“和大夫不如跟车夫先行回去?”
    和世人得去跟龙翎报备一声,这里总归到了龙翎的地盘上,料想景昀不会再出差池,便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景昀这才带着两个孩子朝前走去,又觉得自己成了专业管家婆,一阵无语心情涌上心头,竟想望天而泣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九弋(yi)。文中所有地名、典故等等都是瞎掰~切勿当真~r(st)q
    ☆、第十六章 部落
    小公主自称娩画,这是根据龙族的语言再组而成,如果用她在部落里本身的名字,则是一串听不懂的冗长词语。
    其部落的名字听起来也很古怪,发音类似“咕咕”声,龙族人一般称呼为弥部落,其位置在山的那一头正对于龙族,离虎族最远,离狼族最近,却不归狼族统辖。
    狼族是个狡猾的族群,他们和野狼一般擅长分工合作,单打独斗或许不是龙族和虎族的对手,但他们为人圆滑,鬼点子多,又因为分外团结而让龙族和虎族不敢小觑。
    只是狼族所处之地有一个缺陷,便是离水源较远,统辖之地里只有一口半干枯的水井,因此他们向来不主动惹事,也并不向外扩张领地,因此弥部落虽离他们不远,却一直没有受到过骚扰。
    而从以前开始,弥部落便有将姑娘嫁入龙族的传统,两者之间算是老熟人了。对于弥部落来说,狼族捉摸不透,虎族危险重重,距离不远不近的龙族低调,朴实,几百年来生活安逸,正是联姻的最佳选择。
    只是这层联姻的关系从未牵涉到一族族长,所以上一世当娩画顶着未来族长夫人的头衔出现时,其排场、规模都是弥部落精心准备,特意为之,可算得上是付出了所有精力的。
    只可惜最后被景昀横空杀出,莫名其妙的就被打发回去了。
    而眼下,娩画显然是出来游玩的。身边只带了几个随从,一身简单行囊,倒有那么些洒脱之感。
    上一世景昀压根没机会和娩画接触,这一次倒是留了些心,一边漫不经心听两个孩子争吵,一边偷偷观察娩画一言一行。
    “绿儿本就是我带来的,它在路边受了伤被我的随从救了,我只是一个没看住让它溜走了而已,不想被你捡到,硬说成是自己的了。”娩画皱着眉,一双乌黑眸子定定看着亓笙,“你们家长辈没教过你,做人不可以撒谎吗?”
    亓笙鼓着腮帮子瞪着大眼,一手搂着昏昏欲睡的狼崽,一手在桌子下扯着景昀衣服――大概是给自己壮胆吧。
    他说:“你说它是你救的便是了?你一直叫它绿儿,它也没搭理过你啊。”
    “我才收养它不足半月,它若是能听懂倒是稀奇了。”
    亓笙扁嘴巴,“你家长辈没教过你,做人不可以撒谎吗?”
    娩画顿时一拍桌子,小小嫩嫩的手掌被拍得发了红,气势汹汹地道:“你这个无耻小人!”
    景昀顿时无奈,放下茶杯在两人之间挥了挥手,“哎哎,有话好好说。”
    他看看娩画,又看她的随从,“这狼崽是你们在路边捡到的?哪条路?”
    “通往龙族的路上,看当时痕迹应该是路过了一大群野狼,这一只不知道是何原因伤了腿,没能跟上狼群。”
    娩画的随从说完,又看了亓笙一眼,“这几日腿刚好利索就不让人抱了,一个不留神就从姑娘怀里蹦出去了,结果就碰上了这小子。”
    几个随从的年纪也不大,最大的一个看上去也还不满二十。
    这几人说话有些火药味,语气也毫不客气。亓笙下意识就往景昀身后躲,被景昀用肩膀顶住了身子,往前推了推。
    “别浑身软骨头似地坐不住。”景昀瞪了自己的“达希”一眼,神情严肃道:“阿笙,你应当知道,这狼崽只能是来自外面,咱们城内是不可能有狼的。”
    亓笙小眉头皱了皱,白嫩有肉的额头被挤出一道道的横折来,“可那也不一定就是……”
    “我们回来的时候遇到了什么,你不记得了吗?”
    亓笙一震,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景昀的脚。
    小孩子的思维总是那么跳脱,他猛然问:“提摩你的伤好了吗?”
    景昀哭笑不得,按了按他的脑袋,“好了,托您的福。”
    亓笙这才松了口气,又看了一眼对面的娩画,磨蹭半天,终于念念不舍地将怀抱里的狼崽往桌子上推了推。
    “我知道了……”他低低地咕哝。
    娩画挑眉,看看景昀又看看亓笙。她倒不觉得是景昀真的劝服了亓笙,这一路看来,亓笙似乎很黏这个叫提摩的人?哪怕男孩儿说话的语气重了不少,也没见亓笙顶嘴反抗,反倒是一副服帖温顺的样子。
    “你是他哥哥?”娩画很是直来直去,道:“你们长得不太像。”
    景昀笑起来,露出嘴角边豆子似的酒窝。
    “不,我们只是从小一起长大,不过我倒是把他当亲弟弟看的。”说着,景昀下意识伸手,搂了搂小胖墩儿。
    亓笙压根没注意两人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力全在狼崽身上。
    小狼浑身软趴趴的,毛色很浅,眼睛倒是很大。只是这会儿没精打采的趴在桌面上,耳朵耷拉着,不时伸出舌头舔舔鼻子,喉咙里咕噜一声。
    它动动爪子,亓笙便跟着动动手指,那一副想要将小东西搂过来抱住的模样,直让人看了好笑得很。
    景昀干脆伸手将亓笙眼睛半遮住,任小子在怀里扑腾,语气轻快地道:“阿笙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根筋得很,娩画姑娘不要生他的气。”
    只要好好说道,小子也是能听懂人话的。
    娩画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一手端起茶杯喝茶,目光却是越过杯沿看向对面的男孩儿。
    明明才八岁年纪,却是一副沉稳可靠的样子。他们这一桌本就奇怪得很,除开娩画身后的几个随从,一共就三个奶娃娃,最大的就是娩画了,距离成年也还有四年光景。
    娩画之前没多想,此时细细想来就觉得气氛很不对劲。明明自己年纪最大,应当引导整个谈话的进程,却没想到莫名其妙就跟着提摩走了。
    自己还没察觉出来有什么不妥。
    对方才八岁而已。比起那个动不动就流马尿的亓笙来说,总共也才大了两岁。
    娩画后知后觉地顿悟,对面坐的这个人很可能身份高贵。只有族群里身份高贵的人,才会自小就学习很多东西,跟随长辈见惯了世面,小小年纪便拥有宠辱不惊之势,也就不奇怪了。
    娩画说话的语气里便带了几分慎重,放下茶杯看着景昀问:“我来九弋也有一段时间了,之前好像没见过你?刚才看你让随从回去……是刚从外面回来吗?”
    景昀哪里会不知道娩画在想什么呢?虽说这个小丫头已经比同龄人懂事了许多,也不算笨,但到底是个半大孩子,脸上还藏不住事,心里想什么,全表现出来了。
    景昀笑笑,没打算隐瞒,“之前腿受了伤,本该跟族长一起回来,却被族长留在津封养伤了,故此回来晚了。”
    他本也想询问娩画出现在这里的缘由,此时便顺着对方的话问:“还没请教,娩画姑娘为何会一个人出现在九弋里?见过族长了吗?”
    “见过了。”娩画很自然地顺着景昀的问话说下去,“我是带阿爸的信来的,顺便也逛逛九弋城。要知道阿妈总跟我提起你们的故事,我却一直没有机会来看看。”
    景昀闻言点头。之前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娩画简单地自我介绍过了,只是她却没说来的缘由。此番听了,景昀想了想,道:“不知道在下能不能冒昧问上一句,弥长是捎了什么信来?”
    娩画挑眉看他,“说倒是无妨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为何要告诉你?”
    景昀知道对方是想套自己的话,不过这手段实在稚嫩了一些。他抿了抿嘴角,眼底藏着一点笑意,更显得人温和可亲,加之窗外阳光剔透,照在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浅浅的金色绒边,让孩童脸上的笑容显出几分天真之感。
    娩画的眼里投影着景昀的面容,微微有些发愣。景昀趁小姑娘呆愣之际,恶作剧般地道:“实不相瞒,我景家世代皆是龙族祭师。”
    “祭师?!”娩画差点打翻茶杯,一直形容端庄的她终于露出一点窘迫尴尬来,耳朵尖立刻红了,白皙的脸庞透出美好的淡粉,道:“娩画不知祭师身份,冲撞了祭师,还请……还请不要怪罪。”
    她说着已经起身,行了一个正统的大礼。
    景昀心里闪过赞赏,若不是因着自己这层关系,娩画无论是相貌身姿还是修养,都定然是能匹配上龙翎的不二人选。
    不得不说,当年选择娩画的长老们是很有眼光的。
    想到这一层,景昀心情有些古怪,看她的神色也更加复杂。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胸口,语气有些淡漠地道:“坐吧,不用如此,我尚未继承祭师之职。眼下龙族的祭师是我的父亲。”
    他回过神来,重新带起笑脸,温和道:“我叫景昀。”
    娩画想起之前亓笙口口声声喊的提摩,知道这八岁孩童已得了族长赐名之恩。哪怕对方说自己尚未继承祭师之职,却也不敢再随便开口,慢慢地坐回椅子里后,斟酌着词语道:“如果……如果亓笙当真喜欢这只狼崽,送与他又何妨?依我看,亓笙定然会好好待它的。”
    一直在状况外的亓笙终于有了反应,抬起一双虎目滴溜溜盯着娩画,兴奋地快流口水,“你说真的?”
    景昀好笑,敲打了一下亓笙的脑袋,“这句你倒是听到了?”
    亓笙摸脑袋,看看他又看看娩画,不做声,继续趴着逗狼崽玩儿。
    狼崽烦不胜烦,挪动了一下爪子,懒洋洋按在亓笙的胖手上。
    那模样似在说:别碍眼了,让我休息一下。
    娩画被两个小家伙一打岔,倒是松了口气。
    她抿了抿嘴,道:“既是祭师一族,为何不早说?若我无意冲撞了您,恐怕我和我的部落都不会好过。”
    景昀失笑,“你想得太多了,我族族长并不是这般不讲道理的人。何况,你也并没有冲撞我。”
    景昀看着她小心的样子,心里感慨。
    虽对自己族人来说,祭师的名号早已失去原本的效力,但对外面的小部落来说,却依然有很高的威慑力。
    早知如此,当年应该劝服龙族多收几个部落归于自己,这样一来,对外无论是探查消息还是救援自己人,总归还有依靠。
    发现自己心思又飘到龙翎身上去了,景昀赶紧打住。目光看向娩画,“这下可以说信的内容了?”
    “啊。”娩画点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狼族最近动作频频,似乎有收复我们的意思。”
    这还叫没什么?!
    景昀顿时对这位“女中豪杰”刮目相看了。
    ☆、第十七章 主意
    景昀在“女中豪杰”嘴里也打听不到更多消息,对方不过是来送一封信然后再带走一封信,况且她这次来的主要目的还是游历九弋城。
    景昀不觉得娩画是那种不分事情轻重的人,既然她觉得这件事问题不大,那可能有什么原因在里头。
    他也不好问得太细,只能回去看龙翎和长老们的反应了。
    娩画还很好奇,见景昀此人比较好说话,起先的小心翼翼也就放下了,反而有些兴致勃勃地问:“提摩大人当真能呼风唤雨吗?”
    她这么一说,她身后的随从都维持着一张面瘫脸,却无法抑制地从眼神里透露出些许好奇来。
    景昀倒是有些被问住,见小姑娘闪亮亮的眸子,明明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却觉得要让对方感到遗憾是一件很让人负疚的事情。
    他干脆伪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天真地摇头,“不知道,阿爸说,这个看运气。”
    娩画倒是人小鬼大地点头,“我明白我明白,一定是看天时地利吧,这种事情,不好说。”说得好像她什么都明白一样。
    景昀忍笑,见天色也差不多了,便推推还在逗狼崽的亓笙,“咱们该回去了。”
    说着他起身,却是因为腿脚不灵便身子有些歪斜。
    娩画是个会看人脸色的,立刻招手让随从将景昀抱了起来。
    “背的话会伤着脚。”娩画一脸严肃道:“提摩大人还请不要怪罪。”
    “……”景昀总觉得心里别扭,抬眸去看抱自己的人――对方是个十六、七岁的半大少年,在这一群随从里看着最是年轻,个头却很高,肩膀很宽,揽住人的力气也很大,走起路来很稳,半点没让景昀感到不舒服。
    似乎感觉到景昀的视线,少年低下头,维持着一张面瘫脸礼貌地点了点头。
    景昀:“……有劳。”
    “不客气。”
    亓笙抱着狼崽跟在旁边,他费力地仰着脖子盯着景昀背对自己的脑袋,说:“族长这些天老念叨你,提摩应该去谢谢族长。”
    景昀没办法转头,只好对着前面的空气道:“为什么要谢?”
    亓笙板着小脸,“族长挂念你,难道不应该感激吗?”亓笙抱着狼崽有些失落地撇撇嘴,“我也想族长挂念我……”
    景昀看着街边热闹的铺子,没说话。
    他当然知道道谢的理由,只是随口逗逗亓笙而已,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看似没心没肺的样子却藏着这样的心思。
    亓笙的父亲是族长的护卫,其专职便是贴身保护族长安危。
    在前一任族长未出事前,他本是护卫队队长,只是那么巧前任族长出事那日,亓笙病了,他就告假那么一时半会儿,就出了意想不到的岔子。
    前任族长和族长夫人的出殡礼完成后,这位忠诚的护卫队长原想求个死,却被年幼的龙翎几句话打消了想法。
    龙翎说眼下龙族已经损失了太多的勇士,若是觉得自己有罪,应当背负起责任,誓死捍卫龙族尊严,而不是一死了之。
    龙翎的话算不上过分,却因为出自一个十岁孩童的口,加之刚刚失去了父母却强撑着面对所有人,那张脸上倔强的表情,语气里淡淡的疲惫,都让护卫队长负疚感更重。
    于是龙翎摘除了他队长的职务,薪俸减半一年,继续留在护卫队任职。
    亓笙不一定知道这件事,毕竟当年他年纪太小,有没有记忆尚不可知。只是他一直以父亲为傲,也常说想要成为父亲那样的人,能够守护在族长身边,以命来铸就勇士之荣耀。
    很难想象这个连听到要揍屁股都会找地方躲起来的人,居然会有如此深刻的理想觉悟。
    又或许只是因为对“命”是什么还没有具体概念,对生死也并未亲身领会,而对于揍屁股却是印象深刻的关系吧。
    “阿笙会受到族长的重视的。”景昀听到自己这么说。
    亓笙惊讶地抬头,“真的吗?”
    “只要你好好吃饭,好好练武,好好保重自己。”景昀应道。
    亓笙年幼时虽是这么一副不中用的样子,未来却是长得爽朗帅气,随和阳光。更因为父亲自小教导,成年后武功不凡,在年轻一辈里是龙翎重用的核心人物之一。只是三岁看老,这孩子的心性早已定了,一根筋,固执,无论遇到任何事总带着那么几分天真和毫不防备的信赖,这是他的优点,却也是致命的缺陷。
    景昀皱眉,随即摇摇头,想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脑子里移出去。
    他想得太多了,或许是知晓未来将如何,内心的束缚反而越来越大。他踏出的每一步总是要慎重思考,不能只看眼前,而要考虑如此作为后会产生的种种后果,而这些后果里,指不定就有某一个,是关联到整个龙族存亡的关键。
    这使得他疲惫不堪,却又无法说与任何人。
    或许,借助火曜石发光之事,能瞎掰说自己预测到了未来?
    景昀脑子里突然闪过这个念头,比起自己一个人小心防范,让族人自发地警惕不是更事半功倍吗?
    还有长老们和龙翎的想法,自然也就能任由自己不费力地进行引导了。
    景昀霎时间来了精神,脑子飞速地转动起来。
    如果因为火曜石的事,长老们要求自己与龙翎成婚,自己也能用“未来”这个借口拒绝。
    这不是一箭双雕,两全其美的办法吗?!他为何到现在才想到!
    景昀猛然就觉得心头一松,仿佛一直以来强撑着自己的精神支柱哗啦倒了似的。
    那种豁然开朗的情绪如清风,吹下了心尖积满的压抑,一时间竟是四肢百骸都有了源源不断地力气,再不觉得疲惫了。
    人和人毕竟是不同的,龙翎可以承担下一切,背负起全族人的希望从不说一句苦累,而自己虽想模仿之,却不过短短几日,就已经再支撑不下去了。
    可他此时并没觉得不甘心,比起自己一个人徒劳地挽救,若是出了差池,自己或许会再次陷入悔恨之中万劫不复。
    倒不如早点认识到自己的极限,不要瞎逞强。
    等到了族长所住之地,景昀内心也已想好了各种装神弄鬼的计策。龙翎之前已经接到了和世人的消息,本想派人去将景昀接回来,但难得听说他主动结交朋友,便忍着没去搅合。
    此时见景昀几人终于回来,明明是想嘱咐他好生休息,却还是忍不住发了点霸道脾气。
    龙翎:“伤还没好就算了,还带着人去酒馆?景昀你最近胆子真是大了不少。”
    景昀被随从放下来,见龙翎瞅了随从一眼,硬着头皮道:“景昀只是……觉得去酒馆比较符合接待公主的身份,否则被外人说我们不诚心怎么办?还有这位兄弟,有劳他辛苦将我一路抱……带回来。”
    龙翎的独占欲是很可怕的,眼下虽还未出现什么端倪,却已经不太待见娩画的随从了。
    景昀观他神色,竟有些拿不定龙翎对自己是何想法。当年自己还无知无觉时,龙翎已经对自己千般好,万般好;庆幸的是没多久自己也认识到了对龙翎的心意,两人在情感上算是无风无波,水到渠成。
    这一世景昀偶尔觉得龙翎对自己有所不同,偶尔又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对于现在的龙翎来说,自己是他第一个赐名的人,又是第一个敢于说他流马尿羞羞的人,在对方失去父母之后,陪着他打猎、练武、读书的人都是自己,再加上祭师的身份,龙翎要对自己有所不同真的太理所应当了。
    这么一搅合,景昀反倒看不出什么端倪了。
    他只得先按下心头困惑,顺带也将乱七八糟的复杂心思藏起来。道:“景昀听阿笙说起族长挂念,心里负疚得很,难为族长还为景昀分心了。”
    景昀低着头,等了一会儿才听龙翎声音略有些不自然地道:“谁为你分心了?回来了不第一时间来报平安,倒是打发和寡家的儿子过来,你当人家是信鸽吗?”
    景昀差点笑出声,话却更加严肃,“是景昀疏忽。”
    “……算了算了,和世人我已经安顿好了,住得离你不远,有事就叫他。”龙翎说着还不放心地道:“抽个空再去曲大夫那儿看看吧。”
    景昀故意打趣,“哪有找到曲大夫家门口的道理,万一被他的弟子给扔出来如何是好?景昀没那么大胆子,恐怕还得请族长出马才行。”
    龙翎被这个显而易见的拙劣马屁拍得哭笑不得,之前的不满也消散了,话音缓和下来,笑道:“死小子。”
    他说着拉过景昀的手,让他跟着自己进屋去。
    亓笙一直在旁边眼巴巴瞅着,龙翎似乎才注意到他,扫了他一眼。
    “亓笙今天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在大街上跟人抢东西了。”
    亓笙在‘昂首挺胸让族长刮目相看’和‘被阿爸知道了要揍屁股’的两难抉择里摇摆了一下,随后立刻抱着龙崽匆匆行礼,飞速地消失了。
    “娩公主也请进屋来吧。”龙翎打发掉不上道的小傻子,转头看向一直不吭声的娩画。
    娩画点头,并不因被忽视而不满,反而更加明白了龙族族长对这位年幼祭师的重视。她好奇地偷偷观察二人,景昀朝她看过来,她又立刻收回了好奇地视线。
    进了屋,才发现长老们和阿爸都在。
    几人似乎正在讨论什么,这种场面虽然很常见,但其中有自己父亲的身影真是从来也没遇到过。
    龙翎似乎知道景昀在想什么,握住他的手掌轻轻用力捏了捏,引得景昀朝他看来,他却并未解释眼前现状,只道:“关于弥部落的事,我想我们已经有结果了,刚好娩画公主也在,来听听我们的意见如何?”
    娩画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颇有那么些在外的公主不给自己部落丢人的气势,她挺直了腰背,点了点头。
    ☆、第十八章 婚事
    事情的经过景昀很快从几人的说话里弄明白了。
    狼族从年前开始打弥部落的主意,但具有目的性的动向却并不明显,来往于狼族和弥部落之间的行脚商有意无意提起过,说狼族准备扩宽领地,往下游有水源的地方修建屋舍和道路。
    这话听起来没觉得有什么,原本狼族的地盘在几个古老的大族里就不算辽阔,因地理限制,族人自然也就不多。曾经狼族有一任族长提过扩宽领地的意见,却因为狼族大多狡猾会耍心眼儿,在宏图还未开展之际,先因“分地问题”起了内讧,事情自然也就搅黄了,最后谁也没得到好处。
    经过那件事后,狼族便吸取了教训。让他们一致对外,没有问题,一旦外不足畏惧,内里又有巨大利益可分享时,很有可能自己害了自己。
    所以才会造成这么多年来,他们宁可守着一处半干枯的水井,也不愿意扩张领地。
    行脚商说起狼族的想法时,也说自己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弥部落的主事,也就是相当于一族族长之人,乃是娩画的父亲娩成水。景昀听娩画念了一长串古怪的发音,又用龙族语言说了一句“娩成水”。尚未及反应,就听龙翎解释道:“是弥长原本的名字。”
    景昀这才从遥远的记忆里找出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
    弥长,类同族长的头衔称呼。相较于大族,部落领地狭小,没有自己的军队和专业的律典,更没有专门的执法人,无论事务大小,生杀大权皆有弥长或者拥有足够地位的长老说了算。
    这些部落零散于各地,或依附大族生存,或深藏老林之中不问世事,亦或像弥部落这般,并不将自己藏起来,却也不依附于任何大族,自己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有维持自己生存的必要条件,并且还能拿这些条件与各大族往来生意。
    若不是必要,没有哪个大族会侵袭这些部落。一是懒得费精力,二是不想浪费资源,三是这些部落人民要么拥有一技之长,要么拥有其他人无法替代的能力,就算为了对方领地的某样事物强行攻打下来,若是其居民不肯好生配合,举家搬迁离开,到时候领地是归攻打方所有了,可那又能如何呢?
    说不准你还得调派人手去修建、翻修,鼓励族人移居,重新调派掌管当地的人员,可就算花费了大量精力人力在这上头,你也得不到原本想要的了。
    弥部落就是这些部落之一,行脚商常来往于他们的部落之中,因为他们的木雕制品、每到三月才出产的点心和繁复多样的布料最是出色,并因代代为之,算是老手艺人了。
    有些布料因深受大族长的夫人们喜欢,弥部落也落了不少好处。只是部落终归比不得大族,偶尔也得仰赖大族施舍,尤其当天灾发生时,部落的弱势就会暴露无遗了。
    所以哪怕娩画并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却依然谨遵父亲教导,表现出了十足的礼仪和风范,对老合作搭档展示了绝对的友好。加上祭师景冥在场,她更加谨慎了几分。
    “按理说狼族应该不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决定,快到白露了,白露之后的一个月内是狼族每年固定的‘收获季’。他们要忙着办庆典、封赏一年来辛苦劳作的族人,还有狼族祭师的巡游礼。”娩画摇头道:“父亲和我都认为这只是那位行脚商人听来的谣言。”
    弦长老摇头,“无风不起浪,好端端地如何会有这样的谣言传出呢?”
    娩画想了想,“或许是那位行脚商人被谁收买了,故意传谣。”
    弦长老挑眉,看向其他几位长老,他没说话,那意思却不言而喻――你们觉得有可能吗?
    意长老向来小心谨慎,他本就是个喜欢多想的人,此番自然不认同弥长和娩画公主太过草率的认定,摸着长长胡子摇头道:“我看不见得,谁那么无聊要收买人心造谣?就算是造谣吧,咱们来想想对方这么做的原因,有什么好处吗?”
    娩画被问住了,低着头看着地,眉头蹙着。
    龙翎扫视了一圈众人,一边拉着景昀将他往旁边木椅上引,一边说:“我和弦长老想的一样,同时我也认同娩画公主的话。”
    其他人顿时看向他。
    景昀心里也有了计较,他估计龙翎和自己想的一样,于是认真听着。
    龙翎道:“狼族恐怕真的有扩张领土的想法,不过可能不是立刻动手。弥部落靠近下游水源,比起总是需要从行脚商人处购水,或者走很远的路绕过弥部落去打水,哪一样都不是划算的事。如果是我,我会选择从狼族城内打通一条贯穿弥部落的水渠,如此一来,也不用担心每年的旱灾了。”
    景昀心里赞同,面上却是什么表情都没有。景冥看了龙翎一眼,说:“几位长老和我也如是想,那么咱们可以认定这不是什么谣言,而是狼族有意放出风声了,可族长说娩画公主所说也没有错,是什么意思呢?”
    龙翎不疾不徐道:“试问,若是虎族此时突然放出话说要攻打我们,几位会怎么想?”
    景冥一愣,“定然是举全族之力抗争到底。”
    龙翎点点头,又看其他人。
    弦长老半眯着眼,摸了摸胡须,慢吞吞道:“虎族想吃掉龙族,我恐怕狼族和鹰族不会答应。只要我们找准时机前去求援,定然会获得帮助。”
    当年若不是虎族一声不吭突然袭击,龙城也不会有如此大的损失了。
    龙翎点点头,目光落到似乎一直在发呆的景昀身上。
    “景昀,你怎么想?”
    景昀抬眸,见其他人的目光都朝自己看来,想了想,半真半假地道:“狼族和鹰族不会让虎族一家独大,但……我们若要求援恐怕也讨不到好处,狼族狡诈,定然会趁机狮子大开口。依景昀看,比起坐以待毙,我们率先反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不是更好?”
    龙翎皱眉,“前半截还说得像那么回事,后半截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往人家坑里跳吗?”
    景昀扬起笑容,吐了吐舌头。
    龙翎拿他简直没辙,收回视线道:“祭师和弦长老说得都有道理,尤其祭师一句话虽然看似简单,有心之人听来却别有意味。”
    景冥挑眉,“哦?”了一声。
    “当突然得知自己的家园将逢变故,我想大家心头升起的必然是愤怒,恐慌反而还在之后。这时候就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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