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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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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祥盛斋的酱牛肉和素锅贴,走,咱们吃饭去。”
    方思慎压下心中强烈的好奇,忍到吃完晚饭,钻进房间就开始搜索相关信息。
    《著名教授、国学专家张春华涉嫌抄袭》
    《二十年前写的论文不算抄――剽窃也有时代性?》
    《多德森,又一个在大夏躺着中枪的外国学者》
    《折戟沉沙铁未销――时间可以磨灭的和不能磨灭的 》
    《抄老外不算抄?――论张教授的“学术爱国主义”》
    《“揭短”才能推动学术规范》
    《抄没抄,谁看谁知道――鉴定抄袭有那么难吗?》
    《春华早谢,秋实无存》
    《声讨学术道德不如完善学术制度》
    …… ……
    方思慎看得头晕。这一切与自己当日境况何其相似,只不过这回换了主角。
    扫过“多德森”三个字,总觉得莫名眼熟,似乎新近刚听人提起这位冷僻的西方古文字学家。方思慎对语言文字的记忆力极好,对生活经历的记忆力却相当一般,只知道最近有人提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什么场景下被谁提起过。
    粗略了解一下经过,原来开学前夕,京师大学国学院内部论坛出现了一篇帖子,揭露张春华教授二十年前某篇关于东西方象形文字比较的论文多处抄袭多德森著作。随后马上有人根据帖子提供的线索对比原文,果然发现许多论点论据雷同。经几大国学论坛转载,不出半月,该贴大热,很快吸引媒体介入,终于逼得事件主角在现实中正面回应,引发学术界一场轩然大波。
    二十年前还没有网络,国内对西方学术动态的了解粗疏滞后。一些有渠道者将人家的研究移花接木改头换面,名利双收,本是半公开的秘密。张春华当年凭着那篇“借鉴”多德森的论文,拿了个颇有分量的学术新人奖,此后正式进入学术圈视野。虽然研究本身再无进展,其个人命运却因为这篇文章而青云初步。
    若没有人挖坟,无非永远埋在地下,构成人生大厦基石的一部分。然而不幸被人挖出来,于此学术道德口号振聋发聩,学术规范大旗高高飘扬之际,便足以令人生大厦彻底坍塌。
    方思慎看到的最新报道是,人文社会科学学术联盟仲裁委员会联合京师大学国学院学术委员会,成立了“张春华事件专项调查组”,展开正式调查。
    觉得头痛,重新躺到床上慢慢思考。
    联想到父亲说的话:“最后的处理意见虽然还没出来,但基本也可以预见了。”印象中并没有听说过类似先例,不知道最终会采取什么措施。不过对张教授那样的人来说,失去某些资格和荣誉,也就等于学术生涯的完结。
    当初自己深陷舆论漩涡,曾经多么希望能有一个权威的专项调查组出现。如今明白了,有没有调查,有什么区别呢?
    所有的一切,只见成败,不见是非。
    无意中摸到枕头底下的信笺,忽然觉得在现实的反衬下,这张看似突兀荒诞的薄薄纸片,显得如此纯洁而又真诚。一个画面从眼前飞速闪过,“多德森”三个字仿佛配音,随着那画面在脑中响起。
    方思慎瞬间想到自己最近什么时候听过这个名字。暑假前与卫德礼、洪鑫、高诚实的最后一次聚餐,高诚实曾在餐桌上向卫德礼打听多德森的原版文章!
    爬起来冲出房门,冲进父亲的书房。
    “爸爸!”
    方笃之正在打字。他这个年纪的人接触电脑晚,练不出十个手指齐上阵,更别提盲打之类,每次都是左右两个食指,“二指禅”满键盘找键子。从前儿子有空会替他打,后来多数交给秘书或者学生,逼不得已才动用自己的二指禅。
    被方思慎吓一跳,先关了文档窗口,才扭头问:“怎么了小思?”
    “爸爸,揭发张教授的人,是不是……是不是高师兄?”
    方笃之摇摇头:“我不知道。”
    “您为什么不知道?”
    “我为什么要知道?”
    方思慎调整一下情绪:“对不起,爸爸。因为我知道高师兄前些时候要daniel帮他找多德森的文章。”
    方笃之淡淡道:“那又如何?你觉得这能说明什么?”望了儿子一眼,“小思,抄袭就是抄袭,谁发现的,很重要吗?”
    “爸爸……”方思慎有很多话想说,终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此刻他完全明白了,这不过一场最寻常的学术派系斗争,以张春华完败结束。
    只有成败,没有是非。
    深深的无力感弥漫到灵魂的每一个角落。
    最亲近的人,不能相互理解,无法彼此信任,多么悲哀。
    “小思,别混淆了目的和手段。这种事,不值得难过。”
    “我知道了。”
    默默低头回到自己房间,打开资料,启动程序,全神贯注继续做先秦异形字整理。方笃之趁着暑假给儿子配了最新的电脑、手写板、扫描仪、打印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也是方思慎越来越喜欢在家干活的原因之一。
    星期四照常去学校上课。方思慎开学以来一直来去匆匆,大一大二的学生资历浅,绝大多数不清楚他的背景,更不知道他与张春华教授的纠葛。若非歪打正着从父亲嘴里听到,真不定什么时候才后知后觉发现这桩热门新闻。
    卫德礼还坐在角落里,讲台上却没有引人注目的信封。方思慎松了口气,认真讲课。
    周末方笃之特地留出一天在家陪儿子。自从那晚父子谈话之后,两人之间便一直有些冷淡。当然,在方笃之看来,别扭的儿子已经比从前懂事多了,开始学着体谅和理解父亲了,心中甜蜜又酸涩,着意要好好安抚他。
    周日一大早,方大院长先去了趟市场,整个上午都在厨房叮叮当当忙碌,做的全是儿子最爱吃的菜。
    方思慎站在厨房门口:“爸,怎么弄这么多菜?”
    “中秋节没陪你过,今天补上。”
    方思慎笑了:“过节还有补上的啊。”
    方笃之心情大好:“嗯,补上,补上。”
    把多余的菜往冰箱码,看见菜框里的信件,买菜回来顺便在楼下信箱取的。两个星期没拿,厚厚一大叠。擦擦手,翻拣起来。一般公务信件都直接寄到办公室,家属楼信箱里多数都是广告账单。
    一个盖着朱红印戳的白信封格外显眼,抽出来看看,刻的居然是阳文虫草篆,三个常见字:“相思意”,并不难认。翻到正面,收信人“方思慎”。方笃之定定神,捏了捏,挺厚。想想,还把信塞进那一大堆广告,扔回菜框里,冲门外道:“小思,我取了信回来,你拿去清点清点。”
    方思慎应了,进来连菜框一起拎出去。
    吃饭的时候,方笃之看儿子总有点心不在焉,便有了计较。等吃完饭方思慎主动去洗碗,做父亲的转身悄悄溜进儿子房间,挪开桌上一摞书,果然,信就在底下压着呢,还不止一封。打开之前,先给自己做了做心理建设,等一遍看完,心火还是“噌”地一下直冒头顶。捏着信笺走到厨房门口,强压下怒吼的冲动:“小思,这是怎么回事?”
    方思慎看见父亲手里的东西,顿时又羞又恼:“爸爸!这是我的私人信件!”
    “私人信件?你是我儿子,能‘私’到哪儿去?”捏着信笺的手直抖,“我看不是‘私人’,是‘私奔’吧?你打算瞒到什么时候?是不是要等儿子被洋鬼子拐跑了,我这当爸爸的才知道?”
    “爸爸,您别乱说!”
    方笃之已经气得乱了方寸:“怪不得,怪不得,心心念念想着去救那个老外……”仿佛预见到失去儿子那一刻,大力捶着门板,“我不准!小思,听到没有?爸爸不准!”
    方思慎霎时觉得自己的心像手中瓷器般冰凉坚硬。慢慢收拾干净,面向父亲:“爸爸,这件事,和您准不准,其实没什么关系。”
    绕过父亲回到房间,站了半晌,开始整理书包。拣出近期要用的东西,塞了满满当当一大兜,背上了往外走。
    方笃之好似刚刚惊醒,慌乱无措:“小思!你去哪里?”
    “回学校宿舍。”
    “小思,别走,对不起,爸爸错了,我们好好谈谈……”
    “爸爸,我回学校住些日子,您也……冷静冷静。”方思慎背对着父亲,轻轻拧开门,走了出去。
    第三九章
    洪鑫指挥出租车进了京师大学东门,慢慢往生活区开。
    高三生涯枯燥乏味。黄帕斜街甲二条胡同13号院的改造项目,从二姐洪玉兰那里讹出钱来,自有专人打理,用不着他插多少手。一帮狐朋狗友,除去出国的周忻城,那几人也都装模作样忙起了前程。因为股票吸引力更大,从前合伙的生意又都回到了洪鑫手上。他倒是一直记着洪要革的训诫,没丢了实在买卖。在这方面,洪大少心底里对老头子一直非常服气。
    总之,洪少爷如今连个吃午饭的伴儿都难找,沦落到直接从数学辅导班杀到此地,预备寻洋鬼子吃饭兼补习。
    瞥见路边一个熟悉的背影,忙招呼司机:“停!停!就这下吧。”一面掏钱一面拿眼神锁定前方身影。等距离再拉开些,这才起身下车,小心翼翼跟在后头。心里琢磨着:方书呆怎么这个点儿回学校?难不成背着自己跟洋鬼子偷偷约会?待本少爷探个究竟,看他到底搞什么鬼!
    他完全没发觉方书呆跟洋鬼子约会和背着自己之间有什么诡异联系,兴致勃勃煞有介事地执行跟踪重任。算起来一个多月没见面,洪大少心情雀跃又紧张,只不过他自动把这种惊喜转化为了现场捉奸的兴奋而已。
    方思慎情绪低落,浑然不知身后多了个尾巴。忽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抬头辨认,竟是昔日同门寇建宗。
    “你好。”点点头,接着往前走。
    “你……”对方赤裸裸的敷衍和无视令寇建宗咬了咬牙,加重语气,“方思慎,方师弟!”
    这个称呼从寇建宗嘴里出来可真是久违了。方思慎愣了愣,终于意识到他是特地要找自己,停下脚步:“寇师兄,有事?”
    这副装傻充愣不把人放在眼里的样子,跟一年前如出一辙。寇建宗心里恨意滔天,却垂下眼皮,放低音量,竭力作出可怜的神气:“方师弟,我想……跟你聊聊,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思慎想不出他跟自己有什么可聊,于是问:“什么事?”
    “张教授的事,你应该知道了……我已经应聘了永州人文学院国学讲师,下个月正式就职,想争取把这边的课题带过去……”
    方思慎这才明白过来。树倒猢狲散,张春华塌台,寇建宗因他保荐而获得的博士后资格势必泡汤,恐怕不仅如此,连京城都待不下去,只剩下永州人文学院这种偏僻小庙肯收留这尊泥菩萨。
    “虽然不能继续为金帛工程尽绵薄之力,但做了这么久的秦汉简帛,实在舍不得丢下。永州那边也希望我尽量把东西带过去,过去了接着往下做,不必挂靠金帛工程,算他们自己的地方项目。当然,重复研究风险很大,我想,方师弟你最熟悉内情,不知能不能听听你的意见……”
    对方絮絮叨叨的工夫,方思慎彻底懂了。寇建宗这是来试探自己口风,想从方大院长手下求一条退路。明知道此人咎由自取,看着那唯唯诺诺的谦卑表情和发红的眼眶,方思慎还是不忍直接回绝:“我现在已经换了方向,不关注这个了。”
    “没关系,没关系,你肯听师兄唠叨就感激不尽了。”寇建宗左右看看,“这里说话不方便,我们找个清静点的地方。”
    方思慎稍微犹豫,点点头,跟在他后面。
    洪鑫在心里“咦”一下,摩拳擦掌,悄没声息尾随其后。眼见那两人越走越偏,径直走到操场边上大树林子里,暗道一声好哇,敢情不跟洋鬼子约会,改约别的野男人了!
    这树林子本是京师大学幽期密会风水宝地之一,黄昏时分人气最盛。这会儿刚过中午,少数流连此地的情侣也都吃饭去了还没回来,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无。脚下落叶踩上去咯吱作响,洪鑫不敢跟得太紧,找了棵视野不错的大杨树,侧身藏在后边,远远观望。
    只见方思慎跟那人说了一会话,对方声音忽然拔高,像是在嚷嚷什么。洪鑫正要摸近些,手机冷不丁从兜里响起,吓得他一哆嗦,直接摁断。知道定是卫德礼等得不耐烦,懒得回复,抬头继续盯梢。
    正在嚷嚷那人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似乎有些失控。洪大少很想上去给方书呆帮腔撑腰,可那样的话自己的潜伏跟踪势必暴露无疑。左右为难之际,就看方书呆说了几句什么,转身要走,赶紧缩回树后,准备撤退。
    “方思慎!”寇建宗狂叫一声,猛地拉住他胳膊一扯。方思慎毫无防备,被他扯得踉跄后退,眼前一道白光掠过,直奔胸前。
    “去死吧!你们统统去死!”
    方思慎被他狰狞扭曲的面目惊住,直到鲜血淋漓的匕首再次向自己袭来,胸前的剧痛才扩散到神经,本能地架起胳膊,侧身躲避,刀锋从小臂上划过,凉飕飕一片。等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整个人连带地上的泥土和落叶,都已经红得触目惊心。
    洪鑫从大杨树后冲出来,立时被那一片血红蒙住了双眼。
    “啊――”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嚷什么,也不知道是怎么跑过去的。飞起一脚踹在寇建宗肚子上,又一脚踢在他肋骨上,踢得他骨碌骨碌滚了两圈,匕首脱手落地,血迹甩开在空中划出一串红点。洪鑫弯腰捡起匕首,转身瞪着地上的寇建宗,两眼发直,手起刀落,使尽全身力气捅了下去。
    “洪鑫!住手!!”方思慎也不知哪里来的劲儿,爬起身死命拖住他,“不能杀人……你不能……杀人……”迅速外涌的鲜血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沾湿了。
    洪鑫低头看他一眼,嘴里喃喃有声:“不能杀人……对,不能杀人……怎么这么多血,怎么办……对,止血,应该先止血!”仿佛这时才回过神来,飞快地脱下外套和t恤,拿匕首划开撕成长条,给方思慎包扎伤口。他过去在老家称王称霸,免不了也有动刀见红的时候。虽然自己没挨过刀子,救治手下小弟倒不陌生。
    将伤口牢牢缠紧,伸手抱起方思慎。看他脸色惨白,好像已经没了意识,刚刚冷静下来的头脑重又陷入慌乱。终于分辨出校医院的方向,顾不得惊惶逃跑的寇建宗,抱着人狂奔而去。
    方思慎虽然恍恍惚惚,却没有真正彻底昏迷。晕乎乎上下颠簸了不知多久,忽闻一阵嘈杂吵闹,一个大嗓门雷鸣般在耳边震响:“输血?抽我的!什么?不够?老子找人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那个大嗓门。这回有了心理准备,倒不像之前吓一跳:“证件找着了!在这!家属签字是吧?我签!什么关系?亲兄弟不行啊?”
    之后的事,他就真的不知道了。醒过来的时候,屋里灯光刺眼,下意识抬手去遮,却只带动了几根手指。身体像是不属于自己,几乎完全没有知觉。
    “别动!”洪鑫压住他的手背。
    方思慎看见他,想起之前发生的事,知道是麻醉还没过去。转动一下眼珠,似乎身体到处都连着管子,长这么大没这么狼狈过。
    洪鑫按下床头的电铃,护士进来量量看看,把鼻子里的气管拔了。
    方思慎努力笑了笑,望着洪鑫:“谢谢你。”
    “谢你大爷啊!老子要是动作稍微快一点,能叫那杂碎得手?妈勒个逼……”书呆子在自己眼前被人捅了刀子,那股莫可名状的惊慌恐惧压下去后,洪大少满肚子都是熊熊怒火。考虑到伤员不能受刺激,后边一连串狠话都咽了回去。
    方思慎道:“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
    寇建宗伤了他两刀,胳膊上的虽然吓人,却无大碍,麻烦的是伤在右臂,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行动不方便。胸口那一刀万幸没扎中心脏,只伤及肺叶,因为退得及时,也没扎太深,不过血流了挺多。说得两句话,已经提不上来气。等麻醉消退,估计还有几天好疼。
    “别废话了,留着力气明天应付警察吧。下午警察来过一趟,你没醒,明天肯定还得来。对了,捅你的那个杂碎已经抓住了,听说就在宿舍里躲着。你说你多不值,居然被这种二货捅了两刀。”
    方思慎轻轻点头:“是挺不值的。”
    说是要他别废话,洪鑫自己却忍不住又问:“哎,你怎么惹上那种人渣?”
    “你记不记得假竹简的事?”
    “是他?”
    “嗯,就是他。最近……又出了些别的事,他的博士后资格丢了。大概……迁怒于我,失了理智。”
    “擦!”洪大少捏起拳头。
    “你那时候怎么会在那里?”方思慎终于想起来问道。
    “我那不是……约了洋鬼子补课嘛,正好看见你了,本来想吓你一跳来着,谁知道被你吓得要死。”
    “多亏碰见你。”
    两人都没有再提当时情状。方思慎歇了一会儿,看洪鑫在床边晃来晃去,忽然抿嘴一乐。
    洪大少两件上衣都报了废,为免半身裸奔,临时找护士讨了件旧白大褂套在身上,箍得紧绷绷的,十分之滑稽可笑。裤子没的替换,只好一直穿着,前后都是斑驳血迹,倒像特地染出的时尚前卫图纹一般。因为连着几个小时着急忙乱,浑身上下早不知被汗水浸湿几回,头发乱得像蓬杂草。整个形象都让方思慎想起叔叔方敏之的后现代审美风格。
    洪鑫扯扯那白大褂子,自己也乐:“有人替我买衣服去了,一会儿就回。”
    自从他插手黄帕斜街胡同改造项目,手底下便分到了好几个直接使唤的跟班。下午医生威胁说没血源,洪大少一个电话召来五条同血型的大汉。校医院院长被他吓住,手术签字时一句多话也没说。
    洪鑫的衣服肯定不便宜,给他钱绝对不会要。方思慎想,以后找机会送他一套吧。
    口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洪鑫掏出来一看,又是卫德礼。中间手机震动好几次,哪里有空理他,这会儿总算缓过来,摁下接听键。
    “洪!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卫德礼自从进了一回拘留所,警觉性大大提高。洪鑫爽约不至,又找不着人,着实急了半天。
    “对不起啊daniel,出了点事,忘记通知你。”说着,拿眼神询问方思慎。
    方思慎慢慢摇头。
    洪大少心头一喜。这种时候,洋鬼子还是别来凑热闹了。
    “啊,也没什么大事,一个朋友跟人发生点小摩擦,我正陪他在医院呢。放心,没事。”
    挂了电话,看方思慎神色萎顿,道:“你睡吧。医生说等麻药全退了会疼得睡不着,趁现在多睡一会儿。”
    方思慎也真是撑不住了,闭上眼睛很快睡过去。真正进入熟睡没多久,就被一阵紧过一阵的疼痛逼醒。鼻腔里传来饭菜的香味,还有唏哩呼噜的咀嚼声伴随着刻意压低的谈话声。
    “差点饿死我了,小赵你可真体贴。”
    “洪少您慢点,别噎着。”
    “你不知道,我午饭就没吃上,这都两顿了!”
    那小赵听声音便知十分开朗:“洪少您好歹给下属我留点!您不能让我抽完血还饿肚子啊!”
    “去去去,那一盒归你!”
    “洪少,能不能告诉小的,这位到底何方神圣?”
    “何方神圣?老子八拜之交的干哥哥!怎么样?不浪费你那几滴番茄汁吧?”忽然发现方思慎竟然醒了,洪鑫一愣,顺手把饭盒往前推推,“来点?”又拉回来,“忘了,你现在还不能吃。”
    方思慎忍不住笑起来,牵动伤口,疼得呲着牙轻轻吐气。
    小赵几下扒光饭菜,拎过来一个大塑料袋:“洪少,我买了些住院用品,看还缺什么,再去一趟。”
    洪鑫看看,毛巾面盆牙刷牙缸一应俱全,居然还有个电热水壶。
    “不错不错,想得很周到。”
    方思慎冲小赵点头道谢。
    小赵非常得意:“我以前跟人打架,在医院躺过半个月,要用什么清楚得很。换洗衣服之类的不知道有没有?要说手术住院,最难受就是没法洗澡,不过每天拿热水擦擦,换身里衣能舒服不少。”
    洪鑫和方思慎都是缺乏住院经历的人,这一提醒才想起料理生活的难题,以及一系列后患问题,包括国学院耽误的课和请假程序;凶手既是国学院的学生,后续案情如何发展等等。洪大少突然意识到自己包办不了。
    “要不……给你爸打个电话?”洪鑫转头问。两人曾在一起聊过父子关系,他知道他只有一个爸爸。
    方思慎沉默着。纠结半晌,思前想后,此情此景,居然唯有面前这个最能坦诚托付。
    “洪鑫,我想……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方思慎微微扬起头,苍白的脸色显得忧郁而又脆弱。
    “别!有话你就说,别这副样子。”心里乱糟糟的,洪鑫站起来,在病房里转圈。
    “我的书包在哪儿?”
    “警察拿走了,还有衣服什么的,说是证物。对了,钱包证件还有钥匙都留下了。”
    “那能不能……麻烦你去我的宿舍,拿些换洗衣服和日用品?”
    “成。”
    “还有,麻烦你帮我请个护工,我把银行卡的密码告诉你……”
    洪鑫站住:“你干嘛不找你爸来?”
    方思慎偏过头,沉默一会儿,重新看向他:“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能不能借你的手机用一下?”
    洪大少莫名爆发:“谁也没说不帮你!干什么这副丧气样子!”拉过旁边呆站着的小赵,“护工是吧?就这个了,免费!你敢说不要?不要?你敢!敢!”嚷到最后,瞪起两只眼睛简直像要吃人。
    小赵连忙给主子捧场:“免费免费!经验丰富,服务周到!”
    洪鑫不再搭理床上的别扭伤员,抄起钥匙:“你在这待着,我去他宿舍拿东西。”
    提起小赵给自己买的衣服,大摇大摆走到博士楼,熟门熟路摸进方思慎宿舍。先上水房把自己弄干净了,然后把书呆子的抽屉一通乱翻,原本叠得挺整齐的衣服统统被他揉成团,大的裹小的绕作一个大球塞进袋子里。
    手里干着这些,脑子一刻也没消停。方书呆不想惊动他家老头子,自己这个当哥儿们的,那就唯有两肋插刀,一夫当关,送佛上西,帮忙到底。动手的人渣虽然已经被抓了,还得找人盯着往死里判才行。这破校医院的条件也太差,明天得想法儿给他换个好点的地方……
    回到病房,小赵迎上来:“洪少,我得回去拿点东西再来守夜。”
    “行,我在这看着。”洪鑫挥手放行。
    叫护士续了一回药,在病房里转两个圈,不知道干什么好。想起小赵说不能洗澡最难受,书呆子原本一身血迹,手术完护士擦得相当马虎,沾身上肯定不舒服。想到做到,当即拿电水壶烧了一壶开水,兑出满满一盆。洪大少几时干过这些,只听叮铃哐啷不是碰倒这个就是撞翻那个,热闹非凡。
    方思慎吓得揪着被子不停叮嘱:“慢点,慢点!先倒凉水,再倒热水!满了!太多了!”
    等到他笨手笨脚地浸湿毛巾,过来一脸小心掀开被子,才来得及感动和害羞。“谢谢”两个字远不足以表达此刻心情,最后只红着脸轻轻问了句:“你这么晚不回去,没关系吗?”
    “安啦!”
    洪鑫下午抽空给监护人打了个电话,说是晚上也在这边补习西语。随着他的表现日益进步,个人行动自由度相应地也越来越大,不必担心晚归问题。
    因为动手术的缘故,方思慎没穿上衣。为了避开那些管子片片棉纱绷带,洪鑫擦得十分紧张,没工夫搭多余的话。听见他说:“好了,可以了。”松口气,靠在椅背上擦汗。
    方思慎有些难为情,偏了脸没说话。房间里流动着暖融融的尴尬气息。
    洪大少冷不丁一拍大腿。
    方思慎问:“怎么了?”
    “没……没什么。”原来他忽然想起那回跟洋鬼子聊起人类学,一直很好奇书呆子的胸毛种类,今儿天赐良机,竟然没想起来仔细观察,让自己白白浪费了!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被子,好似要烧出两个洞来。
    方思慎奇道:“怎么了?”
    洪鑫一惊而起:“没啥!那个……我去倒水!”
    第四章
    第二天周一,洪鑫老处于溜号状态。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刚响,手机就在口袋里蹦q个不停。
    “老师,我上厕所!”也不等老师反应,拉开教室后门冲出去。本打算上楼梯间接电话,迎面看见胡以心从走廊那头过来,紧急刹车,一头扎进男厕所。
    “小赵,啥事?”
    “洪少,我现在在二五医院,他们上午非把方少转到这来。”小赵觉得自己未能尽责,十分内疚。
    “谁们啊?”
    “是大学的领导,方少自己也同意了。”
    “你怎么才告诉我?”
    “上午您有课,不敢打扰啊。”
    一大帮男生冲进厕所放水,洪鑫辛苦地挤出人群,挪到走廊尽头的角落里,拿手捂住另一只耳朵,才听得清小赵说什么。
    “这医院挺气派的,看样子不错。他们给方少安排了带卫生间的套房,跟星级宾馆似的!”
    洪鑫一琢磨,怕是京师大学为了面子,打算收买方书呆。
    那边小赵继续请示:“洪少,上午警察来问了问经过,没说别的。另外还来了个人,我听方少管他叫‘爸爸’。他说了一堆谢谢,塞给我十张大元首,要我回去。你说我走是不走?”
    “猪头啊你!”洪鑫冲着电话大吼,“我哥有没有叫你走?没有是吧?除非他叫你走,不,除非老子亲自叫你走!还有,赶紧把钱给我还回去!你把老子脸都丢尽了你个猪头知道不?”
    挂了电话,怎么想怎么不放心,捂着肚子冲进办公室,跟班导请病假。见胡以心不在,演得愈发逼真:“蔡老师,我就请一节课,后边两节国文肯定回来上。”
    班导一边批条一边训话:“说多少次了就是不听,高三关键时期,身体健康重如泰山……”
    洪大少抄起那张病假条,蹒跚着走出校门,立刻活蹦乱跳,拦住一辆出租车,直奔二五医院。
    找到病房,就看见小赵杵在门外。
    “你怎么在这站着?”
    “洪少,您怎么来了?”
    “我不来成吗我!别说指望你照顾,连人都可能给我看丢了!”
    “洪少您听我说,方少跟那个,方老爷子说话呢,我不方便在场。”方笃之比小赵预想的要显年轻得多,可又找不出其他更合适的称呼。
    “钱退给人家了?”
    “退是退了。不过……那个……我一着急说您替方少垫了工钱……”方大院长气势太强,小赵从来没有跟如此风度儒雅的学者打过交道,不免心慌怯场,才导致这般重大失误。
    洪鑫哼一声,暂且放过他,扒门上侧着耳朵听了听,一丝动静也无。
    见长辈这种事,总是令人发怵的。洪大少抻抻校服,举起手准备敲门,又临时改了主意。
    “都没吃饭吧?”
    见小赵摇头,从钱包里抽出两张大元首:“去买点吃的,卖相干净点,口味要好。”
    病房里。
    父子两个静静对峙。
    方思慎早知道瞒不住,却没想到父亲来得这么快。
    血案发生后,京师大学的领导们连夜研究对策,鉴于当事双方都是自己人,当然力争内部调解息事宁人。方针定下马上执行,一大早把方思慎转到重点医院高级病房,随后通知方笃之院长协商善后事宜。
    早上匆匆看了儿子一眼,知道没有大碍,方笃之转身便去跟对方谈判。再回来正好陪着接待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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