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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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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制止施问,而后又对着皇帝说了几句话,皇帝罗绮便抬了抬手,说:「施爱卿,谁说皇城数万禁军被毒杀了?他们只是被迷昏了而己,太医诊治过了,没事、全都没事。」
    施问听得皇帝出此言便是一愣,肃王也是一愣,底下三司俱愣。
    小太监这时说:「那些禁军被下毒后都晕死过去,但隔了两天又恢复气息,太医们没看过这类症状,加上又忙着帮禁军祛毒,所以一时未将此事上报,这才让各位大人误会了。」
    肃王怒上加怒,但仍隐忍着没有发作。
    施问深深吁了一口气,而后继续断案。他说:「施小黑,你虽未毒杀皇城禁军,然而擅闯皇城,惊扰圣驾,实不可恕。依照本朝律法,擅闯皇城者……」
    施问顿了顿,无法将接下来的判决说出。
    肃王冷哼了声道:「怎么了,施大人?你不是一向自认清如水、明如镜,从不冤枉好人,也不纵放罪犯,如今为何要判自己的儿子却判不下手了?这要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会有多大的影响啊!」
    兰罄从一开始到现下,那双眼睛都是淡然地看着暖阁之上的施问,没有开口多说一个不该说的字。
    见施问抓着惊堂木的手颤抖起来,眼眶也整个赤红,兰罄于是说:「爹爹你教过我,天下大道,以公理为驱,以正义为先,任何事皆不得违其二者,若有违之,便要担其罪、受其罚,上自天子下至百姓,一视同仁,绝不徇私枉法。孩儿知道自己所为犯了大错,爹要如何判我便判,只要是爹觉得对的,孩儿便服气,不会再多说一句话。」
    「小黑――」施问听得兰罄这番话,眼眶一热,泪水差点掉了下来。
    「师兄――」小七在旁边急了起来。可他早也设想过最坏的下场了,若施问判下刑罚,最多最多,他就带兰罄闯离皇城,离开此处再重新开始而已,说什么他也不会让兰罄身陷险境的。
    兰罄看着施问,闭上了眼。施问是他的爹,他待他的好,他全都知道。他不会让施问为难。
    施问抓在惊堂木上的指节全都泛白,轻微的一个声响,在公堂上响起,但施问自己没有察觉到。因为太过用力,他的指甲整个翻起,血蜿蜒流了下来。一旁的小太监看到了,觉得不忍心,却又无法上前去为其止血,只能皱着眉觉得痛。
    施问惊堂木一拍,震声道:
    「犯人施小黑,因擅闯皇城,惊扰圣驾,依本朝律法,当处斩立决。三日后行刑,绝不待时!」
    此判一下,三司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反应。那肃王则是放声大笑,在刑部大堂上高声喊道:「儿啊――为父终于帮你报了仇了――你在天之灵且看着啊――看那施问怎么监斩他的亲生儿子――爹绝对要他们血债血偿,一个都不会放过的啊――」
    兰罄伏下身,朝着施问一叩。他说:「孩儿叩谢爹的养育之恩。」
    施问单手掩住脸,悲伤得无法自已。
    小七挽了挽衣袖,在想,差不多是时候可以劫人,把兰罄带着往外跑了。依他的脚程和轻功,在场绝对没有一个人能追得上他;而且京城又离师父搬迁后的第二处神仙谷近,他只要带着师兄回神仙谷,便没人捉得着他们两人。
    而施问右边的皇帝则是和小太监叽叽喳喳地,不知在商讨些什么。
    最后那小太监头一抬,一双桃花儿眼露出慧黠的光芒,便蹦蹦蹦地跑到兰罄面前,朝他挤眉弄眼说道:「这位哥哥,审案之前你有东西落在我那里没拿回去,小春子我这会儿给你带来了。」
    兰罄一愣,抬头看着那个小太监。
    挽好了袖子正打算救人的小七见着那小太监突然觉得眼熟,而后仔细瞧了瞧,呃……这叫小春子的小太监也是个行家,脸上戴着的那层人皮面具,正是他鬼匠不知名所出,号称一经戴上,便面目平凡到路上见着十次也记不住一次面容的「平凡人面具」。
    小太监从怀里拿出了一片黄澄澄的东西塞给兰罄,而后退了一步,瞧小七正在打量他,也朝小七笑了笑,嘴里开开阖阖,无声说道:『七师兄别来无恙啊!』
    「啊――」小七大叫一声,结果惊动其余人往他这头看来,他又连忙住嘴,看着那双眼灵动的小春子又一跳一跳地跳回皇帝身边。
    这家伙哪是什么太监,不就是他们家那爱惹事的小师弟,老八赵小春吗!
    小七嘀咕着。这小子怎么又抽长了?上回不过是个五岁肉团模样,这回长到十三、四岁了!难怪他一时半刻没能认出来!
    兰罄拿着小春给他的东西,看清楚上头刻着的字后,有些愕愣。
    「施大人,」小春转头笑嘻嘻地对施问说道:「我把施小黑落在我那里的东西还给他了,这回你可得把那东西看清楚了再判,千万看清楚了啊!儿子只有一个,斩掉就没了!」
    施问红着眼,虽是有些疑惑,但见着小春旁边的皇帝直点头,遂问堂下道:「施小黑,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兰罄将手中东西一亮,火光映照下,赫然是块雕有九爪金龙的令牌,而金龙中间并以阳刻刻着「免死金牌」四个大字。
    「免死金牌!」施问一看,震惊得站了起来。
    兰罄也觉得诡异非常,他什么时候有这块金牌,还将这东西落在皇帝身边的小太监那里了?
    小春在旁边喊着:「施大人,有免死金牌者,依例当是如何?」
    施问燃干,而后猛地回过神来,惊堂木一拍,震声道:「太祖开国,制免死金牌两道,传于二王,拟旨传世,言有免死金牌者,无论所犯何罪,即使罪犯滔天,也得免其一死,不论其罪。」
    「嗯嗯,没错没错!」小七抓着下巴,猛点头。
    「施小黑!」施问大喊一声。
    「小黑在。」兰罄说道。
    「你既有免死金牌在手,所犯之重罪便得免去,本官现下判你无罪,从此以后再也无人能追究你擅闯皇城惊扰圣驾之罪。」
    兰罄握着那块金牌,慢慢地站了起来。他目光瞥向罗绮身旁的小太监,深深地看了一眼,似乎也猜到了有如此能耐的人,是谁。
    小春笑着,看着他家大师兄。
    没料到事情竟峰回路转有此骤变,众人惊呼声中被晾在一旁的肃王东方旃回过神来,气急败坏地喊道:「皇上,这是怎么一回事!」
    罗绮连忙摇头。「朕什么也不知道!」
    东方旃走到罗绮面前,那张脸因恨意而扭曲成了可怕的样子,罗绮一见到他,整个人便瑟缩起来,东方旃说道:「臣明明见着皇上授意你身后小太监,将免死金牌拿与施小黑。皇上,施小黑该死,为何你竟不顾皇家情谊,如此偏袒外人!施小黑绝对不能轻饶,皇上,臣请皇上收回免死金牌,判斩施小黑!皇上!」
    罗绮连忙说道:「那金牌都说了是施小黑掉在小春子那里,然后小春子还回去的了。更何况,皇兄,得饶人处且饶人,朕这番看下来,理亏的明明就是你了,为何你还要咄咄逼人,非得让施问这个当爹的亲手斩了他儿子才成呢!」
    「没错!」小春说道:「你儿子罪有应得被判斩了,你便要拖无辜的人下水陪你儿子一起死。你儿子是人,别人的儿子就不是人了吗?更何况我家大……不对,更何况施小黑有病在身,一被刺激便会难以控制自己,他这回擅闯皇城犯下死罪也是因你之故,现下你所有恶行都被揭穿,还想怎么着?就算身为王爷,也不能颠倒是非黑白,以一己之私行事!」
    「你这小太监有何资格评论本王!」东方旃被小春一激,整个人怒不可遏。
    东方旃愤而拔出怀中暗藏匕首,要往小春袭去,坐在椅子上的罗绮一惊,连忙出手挡住东方旃以免他伤了自己的宝贝儿子,东方旃被拦,心里一横,左手便一曲,勾住了罗绮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挟了起来,转身面对众人,怒吼道:
    「施问,我要你下令当堂处斩施小黑!你若不从,我就杀了这个处处维护你的狗皇帝,再杀你们所有人,给我儿子陪葬!」
    东方旃此言一出,刑部大堂外突然涌入精兵无数,将大堂紧紧包围。
    东方旃大喊:「本王已经命人将此地重重包围,你们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施问,还不下令!」
    「爹啊――」小春大喊。
    「小春啊――」罗绮吓得直叫。
    刑部尚书同大理寺卿与都察院左右都御史都震惊地站了起来。
    刑部尚书喝道:「东方旃,你胆敢对皇上无礼!」
    大理寺卿急喊:「肃王爷,快快放了皇上!」
    左右都御史吼着:「这是死罪啊!」
    当下一片混乱,加上东方旃布置的那些人,当场人人自危,谁也顾不得谁。
    「施问,本王要你斩了施小黑!你胆敢不从!」
    便在东方旃又要威吓第二声,且手中匕首已经压入罗绮颈项,鲜红的血蜿蜒流出之时,那当下,小春惊恐地喊道:「别伤我爹,你会切断他脖子的!」
    小春的那声叫喊,令兰罄脑袋一阵刺痛。东方旃匕首一点一点没入罗绮喉间,罗绮翻了白眼,几乎便要命丧当场。
    那一瞬间,兰罄抬起了手,拔下自己头上的木簪,而后手一挥,木簪便如利箭射出,钉入了东方旃的眉间。
    直直没入,只剩雕花在外。
    「……」众人愣在当场,这电光石火间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看得清。
    「啊……」小七小小地叫了一声。
    东方旃持着匕首的手缓缓地落下,而后身躯一软,睁眼倒地,气绝当场。
    「爹啊――」小春急忙接住也差不多快气绝了的罗绮,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金创药洒上,止住了罗绮伤口不断流出的血。d_a
    兰罄冰冷的眼神在东方旃倒下后,也缓缓地有了些温度。他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抱着罗绮眼眶都急红了的小春。
    好一会儿之后,兰罄才低声说道:「你是小春的爹……所以我救你……」
    失去挽发的簪,兰罄发丝散落。然而这时他的脸庞却在迷惘中,带起些许温柔的神情。
    小七见着了,他有些恍惚,也有些安慰。兰罄也记起了小春,记起了这个他曾经疼惜入骨的小师弟。
    也只有在对着自己真正在乎的人的时候,兰罄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柔软得令人心惊。
    归义县驿站血案一案,肃王挟持当朝圣上意图动摇三司会审未果,意外伤了圣上,而施问之子施小黑义勇果敢营救圣上并击毙肃王一事,在朝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震荡朝廷。
    圣上受惊且伤,敬王东方齐雨以摄政王之姿代理政事,并肃清肃王朝中残党,将朝中大员汰旧换新好几,也生出了一番新气象。
    朝廷之上风云变换,但朝廷之下,那些儿个当事人却对权力更迭之事毫无感觉。
    玩鸟的依旧玩鸟、发呆的依旧发呆,只是大年初一那日暂住敬王府的施问被络绎不绝的百官拜访拜得头昏眼花,那些儿个什么「断案如神」、「青天再现」的匾额堆满了整个院子,连门坎差点也被踏平了。
    后来小七得到消息,才知原来之前兰罄那张正放保平安、反放见鬼神、一张三两的平安符在驿站内看不着任何东西,是因为肃王请了个道士作法,将驿站那些儿个飘啊飘的全都给抓了,小七之后也让人找了那个道士将那些飘飘的全都给放出来,另外加银子办了场法会,算是送他们好走。
    而古三勇,因这人已是真心悔过,加上他会做出这些事都是出于肃王胁迫,于是小七便交代了一下,给了古三勇一条生路,用一个死囚换了被判斩刑的他,让他回泉州好好做人去了。
    接着处理了剩下的杂事,没事可做后,小七便清闲了。
    只是以前忙乎的时候老想着休息睡觉,但这回一停了下来,心里头却是有些慌。
    他的小心肝空空的,心里头也没了主意。
    这日,小七在屋顶上晒着难得出来的太阳,小春从宫里跑出来见到他这七师兄时便笑了。小七一脸呆样地张着嘴双眼无神,看着远方发呆。
    「七师兄!」拿着梯子爬上屋顶的小春喊了一声。
    小七抬眼见着是小春,只是简单应了声:「你来啦……」
    「今日天气这么好,师兄怎么不出去走走?」小春走到小七身边坐下。
    躺着的小七跷着二郎腿,先抖了两下脚,而后说:「大爷我哪里都不想去,再晒两下太阳便要回屋里睡觉。」
    「g,」小春左看看右看看,问道:「大师兄呢,没同你一起?你们两人不是向来公不离婆,秤不离砣的吗?」
    小七啐道:「这句我还给你和你那云倾心肝儿!」
    小春哈哈笑了一声。「我来给大师兄把脉的,七师兄你不带我去找大师兄吗?。」
    小七顿了顿后又说:「……他不是在院子里逗鸟、就是在大厅陪他爹应酬那些大官,,你自己找去吧,我不奉陪了。」
    小春看了小七一眼,觉得小七有些奇怪,这人从来不是就最紧张大师兄的吗?可怎么今日不太一样了?
    小春想了想,也没多说什么,便点头爬梯子下去。因为内伤还没好,家里那口子不准他用内力,所以这才得麻烦地爬上爬下的。
    小春跑去找兰罄以后,小七又在屋顶上晒了一会儿太阳,但后来想着小春看诊不知看得怎样、想着兰罄那身子骨不知有无大碍,于是挣扎了一番,便又跃下屋顶,跑去找那两人了。
    走到齐雨派给兰罄和施问的院子外头,小七偷偷地朝里头探去。
    「你在干什么?」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小七吓了一跳,连忙转头,才发现那竟是他家四哥。「你才干什么呢!」小七抚着胸口说:「走到我后头也没个脚步声响,你是想吓死我吗?」
    齐雨瞥了瞥院子里头,冷哼了声:「是你太专心偷看人,才没听见我的脚步声吧!」之后又说:「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什么话这里说就好了。」小七这般道。
    齐雨把小七拉到旁边,正色说道:「你这回回来,就别走了。施问他们过几日便要回归义县,我已经说了,要把你留下来!」
    「咦?要回去了?」小七一愣,然后急问:「你说要我留下来,那我师兄听了之后有没有说什么?」
    齐雨冷冷地瞥了小七一眼。「你是宝亲王,父皇在世时还特意为你修了一座宅邸,可你连住也没住过。这回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身分了,难道你还想回归义县去当那小捕快去?」
    小七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四哥,你先回答我的话,大师兄他有没有说什么?」
    「……」齐雨心里啐了一声,心想这弟弟怎么就那么惦记着兰罄那大魔头,而后冷淡地说道:「没有,他一句话也没说,我与他爹说话时,他从头到尾连看也没看我一眼。」
    「这样啊……」小七的神情显然有些失望。
    齐雨心里惊了一下,他五弟这表情,该不会是和那前魔教教主有了什么纠葛吧……这可不成!于是他立即道:「小月……」
    「g……你要嘛叫我小七……要嘛叫我五弟,别叫我小月了……这名字听起来怪不自在的。」小七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而后也学起兰罄之前的模样,烦躁地踏起自己的脚来。
    「好吧,小七,」齐雨拍拍弟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无论是兰罄还是施小黑,那个人打从心肝里黑到外,现下虽然看起来好好的,但谁知他哪天又会显露本性对人下杀手?哥哥劝你离那人远点,千万别和那人太过深交,你这回为了他差点连命都没了,可当他被判无罪还了清白之后,你可有见他来同你说过一句话、道过一字谢?」
    齐雨叹了声道:「兰罄是个没心人,你对他再好,他也不会领情的。」
    「……」小七搔了搔头发,头还是低低的。
    「五弟,四哥是为了你好。」齐雨说道:「那个人我和他交过几次手,他实在太过恐怖,你还是离他远点好。」
    「……四哥。」
    齐雨再说:「而且那人我觉得不能留,留了对咱一点好处都没有,所以你也别对他放太多心,四哥是迟早都要设法把他除掉,再把他手底下那乌衣魔教连根拔除的。你也知道四哥现下是摄政王,肩上扛的是整个朝廷和所有百姓,一堆人都看着四哥过活,四哥哪可能放任这曾令生灵涂炭的人继续在四哥眼皮子底下晃!他若不死,不只对朝廷,对百姓也是一大隐忧!」
    小七想了想,说道:「四哥,他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兰罄了,现下他身边都有人看着,而且还有小春替他治病,他不会再出事的。」
    「你如何保证?」齐雨瞪了瞪小七。「更何况这回施小黑就是兰罄的事是我没说出来,要不然,你以为他过去杀了那么多人,能这么简单就善了?」
    小七说道:「四哥,你听过一句话没?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若他已经放下心里那把刀,不再是以前那个杀人如麻的魔教教主了,以前那些恩怨为何不能让它就此过去,好好善了?就像他这回闹出的事,他杀的也都是肃王派去追杀他的人,其余的都只是用迷药迷昏他们而已,这样的转变,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小七接着说:「归义县的施小黑行侠仗义,助施问破了多少冤案,若他身在家国、心为百姓,你却一心想除掉他,那不是生生毁了一个能安定家邦之人吗?」
    「你……」齐雨瞪大眼,没想到这弟弟竟会用这些话来反驳他。
    小七跟着缓缓说道:「而且,他不是兰罄。他都喊施问作爹了,他怎么会是兰罄。」小七说:「他的名字叫作施小黑,是归义县仵作,四哥你别认错了。」
    说了许久,口水都干了,却还是没法子改变小七的想法,素来心高气傲的齐雨哼了一声,衣袖一挥,生着闷气走了。
    小七看着齐雨离去的身影,露出了淡淡的苦笑。
    「对不住了四哥,我一颗心都在他身上,自是不会让你伤他的……」
    只是自己的一颗心都在兰罄身上,但兰罄呢……
    看完兰罄的小春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小七一见着他,立刻便把人拉了过来,担忧地问道:「怎么怎么、看得如何了?大师兄的病还要紧吗?」
    小春神色不定,眼神游移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七师兄你知道了,对不对?」
    「什么对不对?」小七纳闷。
    「知道大师兄恢复了半数的记忆,可是也落了许多事情。」小春说。
    小七沉默了一下,没立刻接话。
    小春说道:「方才我问他话时就觉得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后来发现他脉象平稳,真气也通畅无阻,旁敲侧击之下才发觉他记起了我、也记起了云倾,只是要再多问他就不说了,所以我猜他肯定想起了很多事情。」
    「但是……但是我对他问起你的事情,他却反问我陈小鸡是谁?我怎么也没料到,他身子好了、性命也无忧了,可却把你给忘记了!」
    小七的眼神黯了下去。「正确来说应该是他记起了百里七是谁,可却忘了在归义县有个曾同他出生入死,办案捉贼,叫作陈小鸡的人。」
    「我真不明白怎么会这样!」小春皱着眉头。「照理讲若好了,就应该全都记起来。若没好,便还是以前那疯疯癫颠的样子。依我神医赵小春的医术,怎么可能会变成这样,好了一半,另外一半却忘记了!」
    小七拍拍小春的肩。他安慰小春说:「你也知道咱家大师兄并非常人,不但武功高、脑袋好,甚至师父也说过他骨骼清奇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练武奇才。这么一个不似凡人的人,又怎么能以常理来看待,说不准他五脏六腑也与常人不同,所以康复了之后才会变成这样。你就别烦了,反正他好了就好,不会再有性命之忧,我也就放心了。」
    「……但是他把你给忘了啊!」小春喃喃说道:「七师兄你对大师兄那么好,归义县里那些人也说他有什么事,从来都是你在照顾他,现下他却把你给忘了……这……」
    小七说:「你也别自责,打从我写信给师父,要他让你出来医治大师兄起,我便做好了各种设想。你也知道我爹是谁,他曾对大师兄做过什么事来。所以那时我就做过最坏的打算,大师兄若来找我讨债,我顶多就是走人罢了!可你看他现下还好好的,也没对我怎样,顶多就是冷淡点而已,所以你也不用担心了。」
    「七师兄……」
    小七扯了扯嘴,露出一个像哭一样的笑来,或许知道自己的笑脸很难看,他转了头,望向别处,说道:「你放心,我没事。不过就是被忘掉一半而已,你七师兄怎么会有事。七师兄才不是那种心肠窄小的人,会为这种事去计较。」
    小春还想说什么,但小七阻止了他。
    「没事。」小七说:「我没事,真的没事。」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的,况且他们没有反目成仇,已经很好了。
    小七安慰小春,也安慰自己。
    元宵佳节,京城的大街上处处张灯结彩,五彩缤纷的花灯笼高高挂起,这一年一度的节日不仅朝中文武百官,连民间百姓也欢腾得不得了。
    中午时分,小七刚从外头回来,一进敬王府,便见施问正站在大厅里。
    「小七。」施问朝着小七笑。「这阵子都没见着你,你在忙些什么?」
    「施大人……」小七搔了搔头走到施问面前,他说:「也不是在忙……只是……」小七话顿了顿,接下来的也不知怎么说出来。
    「我刚好要回去和小黑吃饭,一起来吧!」施问这般说后,转了个身便走。
    「啊、施大人……」小七连忙喊,可施问没理他,小七只好摸摸鼻子,同施问一起回了他的小院。
    齐雨给施问的院落不差,里头仆人好几,小厅宽广,桌子又大,十个人一起吃饭都不成问题。
    满桌的珍馐美味刚上,兰罄入座没多久,施问便带着小七一起回来了。
    兰罄看了小七一眼,而后转头对施问喊了声:「爹。」
    施问点点头,说:「我在外头碰到小七,便叫他一起来用膳。」
    「大师兄。」小七也叫了一声。
    「嗯。」兰罄淡淡地应了一声。
    小七胸口揪了一下,但表面上仍是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随着施问入座。
    偌大的厅堂,丰富的菜色,上头还摆着兰罄最喜爱的竹叶青。小七先替兰罄和施问倒了酒,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而后才同他们一起用起饭来。
    一顿饭,除了咀嚼声外,便没有人开口说话,小七感觉气氛有些沉重,他想,或许是自己打扰了人家两父子用饭的关系。
    所以他胡乱地扒了扒饭,便开口说:「我吃饱了,先走了!」
    「小七!」施问叫住他。「我们今晚便要启程回归义县,敬王说你不同我们回去,是真的吗?」
    「……」小七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将视线移往兰罄身上,而兰罄仍是表情冷淡地用着膳,小七神情一黯,便也没说话,自个儿走了。
    「小七?」
    在后头喊着的,是施问。
    兰罄始终没有开口。连正眼看一眼小七也没有。
    小七心里闷啊,背上的伤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跑去花园里看了一下午不知品种是啥的花,弹了一下午往他身上飞的蝴蝶,原本该是风清气朗睡觉正好的天,他却怎么也没有困意……对了,他这些晚上都没睡好过……有时还会盯着床旁的空位到天明……不知是不是和前阵子都被兰罄抱着睡有关?最近没人搂着了,天气一冷,便怎么也睡不着……
    冬日太阳下山得总是快,见天快黑了,小七踌躇了好一会儿,心里想着兰罄与施问便要离京,想着想着,便又踱步回到兰罄住着的小院里。d_a
    小七心里其实还有个小小的希冀。
    只要兰罄开口唤他一声,就算不叫他小鸡,叫他小七也好,他便会抛下一切顾忌同他回归义县去,就算齐雨再如何阻挡,他也不会离开他。
    小七走到兰罄房门口,心里忐忑着。当他举起手正要敲门时,背后却传来了一阵声音。
    「你在这里做什么?」兰罄冰冷酥磁的嗓音缓缓传了过来。
    小七连忙转头,看到是兰罄,便喊了一声:「大师兄……」
    兰罄睨了小七一眼,推开房门径自走了进去。
    「啊、嗯……那个……」小七扭捏了一下,才拉着笑脸,说道:「今天是元宵节,师兄和施大人怎么选着这个时候走,不多留几天看看花灯?」
    兰罄说道:「爹挂念归义县县务,本来前几天便要走的,谁知被几个旧友缠住,现下已经是缓了的。」
    「噢……」小七抓了抓脸,停顿了一会儿,才又急急说道:「师兄,晚上看花灯吗?听、听说这回皇宫里请来了几个有名的花儿匠,晚上要放烟火的,师兄如果喜欢,要不要看完再……」
    兰罄听见烟火,心里不知怎么地一紧,眉头一皱,声音便更冷了。他说:「百里七,你以前从来不是废话这么多的人,今日来找我是为了什么?说完之后便走罢,一听见你的声音,我便觉得头痛!」
    那冷淡毫无感情的声音让小七一愣。
    好一会儿,小七才找到声音。他低声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师弟只是想来和师兄道别罢了……你和施大人今日离京……师弟我……就不送了……」
    「嗯。」兰罄应了一声。他的眉心皱着,看起来心情便不是太好。
    「师兄你自己保重……师弟我以后……就……不打扰你了……」小七如此说。
    夜里,京城放起了烟火,璀璨的光芒如火焰如流星,由黑暗的天际绽放,而后绚烂坠于大地。
    兰罄和施问骑着马慢慢踱步离京,还带着一车的贺礼,两父子肩并着肩,偶尔说个一两句话,情感融洽。
    小七踏在民宅的屋顶上,遥遥随着这二人身后缓行。他明明说了不来送行的,但却拗不过自己的心,想着以后也许就看不到了,最后这段时间,望望兰罄的背影也好。
    星坠落,宛如雨。
    小七记起很久很久以前,他曾和兰罄并肩看过烟火,那时,两人静静地在彼此身旁,他几乎还能回想起那时的心情,心里雀跃,心跳如鼓。
    或许是从那时起,他便喜欢上了兰罄也说不定。
    只是他们之间恩怨太重、纠葛太深,他一直觉得愧对兰罄许多,于是从来不曾察觉自己的心意;直至到了归义县,兰罄不再是兰罄,施小黑占据了他所有心魂,他才明白,自己的心已经深陷。
    只是,原以为可以一辈子无忧无虑,陪着那叫作施小黑的人在归义县老死一生,他都打算好了,施小黑却又记起了成为兰罄的日子。
    灭门的仇、被辱的恨,兰三公子还是不能忘怀。
    即便他百里七已经不让自己叫作东方啸月,即便他从不觉得自己是那啥宝亲王,即便他已经对自己的爹在自己脸上留下的那些疤释怀……也没用。
    他对旧事放手,兰罄却还记着。
    于是他也清楚,他不能再靠近那个人,那人和他之间还有一道鸿沟、一个心结,尚不能跨越、还无法解开。
    或许,一辈子就要如此了。
    他再也不能回到归义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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