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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婷姨正站在门口,捂着嘴,地上的一只玻璃茶杯四分五裂,水果茶流得哪儿都是,时间过了大约有一个世纪那么久,辛随和何景乐才看见她终于缓慢地动了一下。
    仿佛久未活动过的人偶突然被旋上了发条,婷姨以几秒钟的时间适应了一下,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砰地关上了门。
    又过了一会儿,门又砰地被推开,她如临大敌地拿着拖把,拖地的动作快得几乎能看到残影,门再度被关上,这次终于没人打扰,只留下了满屋的寂静。
    鸦雀无声。
    辛随:
    何景乐:
    完了完了,婷姨肯定会跟我爸妈告状的!
    坐在回学校的地铁上,何少爷还在持续抓自己的头发,整个人都陷进了一场漫长的崩溃中,而旁边的辛随脸色铁青,看上去也没比他强到哪儿去;两个人沐浴着周围乘客看神经病似的目光,最后还是辛随忍无可忍,一把把他的手从头上薅了下来:别抓了。
    你想到解决方法了?
    没有。
    何景乐目光死,两只手无力地垂落下来,倒是很听话,不让抓头发就真不抓,他嘴里喃喃:真的完了,我怎么就想不开要住乾吕这边儿?每次过来都准没好事!
    辛随在旁边数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地憋了回去,其实他刚刚有一个瞬间是真的想问:请问您、您不在这边的时候,有发生过什么好事吗?
    第一次见面被误伤,第二次见面吃撑了,随哥骤然发现,他和何景乐明明刚认识没多久,一起经历的倒霉事情好像比他前半辈子经历的还要多。
    按照这个概率来说
    他默默将视线投向还在唉声叹气的何少爷,最后终于把话咽了下去。
    算了,孩子活到现在也挺不容易的。
    算了。
    何景乐,他叫了声对方的名字,很刻意地旧事重提,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吗?
    旁边的人动作就倏然一顿,紧接着说:嗯,记得的。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突然掉眼泪吗?辛随说话总是那么婉转,连这种探究性的问题,都少掉许多的攻击性,如果不想说就算了。
    就是、就是何景乐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就是最近糟心事太多了,我觉得我总是在麻烦别人,不太好意思吧。
    袒露心扉不是他这种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傻瓜适合做的,因此何少爷自己看上去也不太适应,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其实原因很多,主要是因为这个,而且其实我一般不想在这边住婷姨你看见了吧,在我老家就是涟江市,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家政了。
    结果我来帝都上学,我爸非要让她也跟着过来,还在这边儿买了这么套房子,一开始还以为他怕我吃不好担心我,大一那段我来得可勤了,结果后来才知道,其实就是监视我!
    他忿忿地拍了一下大腿:婷姨恨不得连我一天拉几次屎都告诉他!
    辛随了然地点头,正要说话,地铁突然停下了,紧接着两人同时听到一个播报:【明江路】站到了,开右边门。下车请注意安全,本站可换乘轨道交通四号线。
    两人同时:
    靠,又坐过站了!
    结束咯!
    谢谢大家,我躺了,连续两天每天写十小时以上,感想:再也不敢了,呜呜
    刚刚室友给我按了一下斜方肌那边,我差点没痛死,呜呜,劝大家不要久坐
    第12章 莫名其妙
    关于坐过站这个事儿,其实对于何景乐来说算是正常操作,毕竟这少爷富生富养得货真价实,来帝都上大学之前,别说地铁了,连公交都没坐过几回,坐错车或者坐反方向更是常有的事;可这对于有较强自我管理能力的辛随来说,就颇有些丢脸了,堂堂B大学霸,在帝都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坐错车呢。
    地铁还在持续播报到站提示,围观群众见怪不怪地看着这两个好像有点什么毛病的帅哥狼狈地跑出车厢,紧接着又走到对面去换乘;
    辛随的脸已经彻底熟透了,并且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现在周围的人没有一个不往这儿看的,偏偏旁边何景乐还毫无所觉,拿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乐不可支地凑过来:辛随,快看这个!
    他在极度羞耻中抬眼看了一下对方的屏幕,发现那上头是个动图,好像是虞叶好发在群里的,大致内容是一只狗被从行驶的车辆上给丢了出来,表情十分无辜,确实引人发笑;但辛随就是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嘲讽了,他视线再往上,然后又发现,竟然还是身边这二百五起的头!
    只见何景乐先在群里发:[靠北,又坐过站了!]
    底下很快就有人回复:[纠正一下,不是又,是又双叒叕。]
    然后,才有了这么一张阴差阳错完美契合两人处境的动图。
    辛随: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
    偏偏何景乐好像被戳了笑穴似的,在那儿一个劲地哈哈哈,引得旁边的人都侧目;这种熟悉的被注视的感觉让辛随感到一阵恶寒,无法自控地发起抖来,明明是炎热的天气,后背却硬生生地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让他浑身都痒,像被一千只蚂蚁爬过,还泛着细密的疼痛。
    世界在他眼中旋转,他想,别看我,不要看我,我什么都没做。
    辛随知道自己这样的状态不对,可顾不得许多,一把捂住了何景乐的嘴巴,近乎凶神恶煞地道:别笑了!
    何景乐在他手掌心里奋力挣动,模糊不清地说:干什么你!撒开我!
    小声点儿,辛随动作不着痕迹地一顿,仿佛神魂重新归位,刚刚只不过是什么看花了眼的错觉。
    他又很快把何景乐放开了,两个人在地铁站里面面相觑,最后前者转过头,表情不太好看,但还是尽力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不正常,随后很低声地说,景乐,周围那么多人,都看着呢。
    哦,何景乐不笑了,敏锐地察觉到了辛随的异样,何少爷在看人眼色这方面堪称天资卓绝,只见他眨巴眨巴眼,站在原地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恰巧车从隧道里开过来,在一片轰鸣声里,他转头看辛随,有点小心翼翼的,对不起啊,我吵到你了?
    辛随一下就后悔了,强颜欢笑地说:不是你,是我自己的问题。
    两个人走上车,这次没人再说话了,连何景乐都安静得跟只鹌鹑似的;车又行驶过一段,辛随早几站下车,临出车厢之前,看见旁边的人还低着头,连总是翘着的那一缕头发好像都无精打采地垂落了下去,他愈发觉得愧疚,刚想开口说话,忽然看见对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正来来回回地捏着,专心致志,连他起身的动作都没察觉。
    那是一块黑乎乎的玩意儿,软绵绵的,看上去很有弹性,让人忍不住联想到
    他的思绪一下子就跑到了那个大半夜因为狗屎睡不着觉的晚上,下意识打了一下何景乐的手,跟爹管儿子似的,气得要死:何景乐,你、你
    你你你了个半天,什么也没说出来,何景乐还被这一下打得好委屈,抬头眼巴巴地看他:我又怎么了?
    不让他笑,不让他说话,现在他动一下也要挨打了?
    少爷有点生气了:我爸从我八岁时就不这么管我了!
    辛随被他这一声吼得有点懵,然后又低头一看,这一看可坏了大事:原来是自己看错了,那玩意儿是一个解压玩具,也不知道何景乐什么时候拿在手里的。
    要了命了,哪有人二十来岁了,还随身在兜里装小玩具的?
    呃,辛随措辞很久,额头上的汗都要滴下来了,他斟词酌句地道,我还以为你拿的是、是
    何景乐也低头一看,扑哧一声笑了,他抬起手,没跟对方计较,而是把那团热乎乎的东西塞进辛随手里:玩具,你想成什么了?
    突然,他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仿佛刚反应过来似的,缓缓望向辛随,两个人的视线在半空相撞,同时:
    你住脑!他大喊,在地铁到站的播报声里,把辛随猛地给推下了地铁。
    于是被推下来的辛随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站在了人来人往的等车站台上。
    载着何少爷的那班地铁已经扬长而去,然而对方不久前拿在手里把玩的那个黑不溜秋解压小玩具却还留在他手心里,染着何景乐的体温;
    他凝神细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捏了捏,紧接着,十分无所谓地塞进了裤兜里,拿手机发消息时,却很温柔、开玩笑似的说:[玩具不要了?]
    何景乐很长时间没有回复,倒也不是地铁网不好,只是因为他自个这会儿也自顾不暇,因为他那个有钱的爹已经火速掌握了他的行踪,这会儿正气势汹汹地打电话来问罪:臭小子!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这位传说中的房地产大亨似乎并不像常人想象里那么温文尔雅,甚至说话间还隐约可见一点北方口音: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你婷姨的高血压都犯了!
    老何骂小何,小何早有准备:我什么也没干啊,不就是喝多了说几句胡话么!要是醉话也当真,那你八年前喝醉了还躺马路牙子上说要让我当你爹呢!
    这一通输出,愣给他爸气得吹胡子瞪眼:放你的屁!老子什么时候喝醉过我呸,我是跟你说这个的么?还有,你早上起床,床上那男的是谁啊?行啊何景乐,帝都上学没上出个名堂,倒学会玩弄小男孩了?
    你家玩弄的小男孩儿身高186还八块腹肌啊!那是我朋友,我们俩闹着玩的你不懂了吧,我们年轻人现在都这么说话!
    这次电话那边沉默了很长时间,他提心吊胆地听着,爽是爽了,又有点担心他爹被他给气得撅过去。
    还好没有,这位年轻有为的企业家看起来上了年纪之后身子骨也还不错,何鸿光歇好了,继续呼哧带喘地骂他:再胡扯一句,你信不信我停了你的卡!
    爱停不停!何景乐脖子一梗,气性也上来了,我还真不稀罕要你那几个生活费了!我要当明星了!明星你懂不懂!
    他啪地一下,把电话给挂了。
    本文又名《何少爷和他的好几个便宜爹》
    《说话的艺术》
    十几章了,我们随便哥(我刚取的爱称)终于可以大声喊出那句话:我不是搞笑男!我是白切黑!
    困死了,明天继续倒霉(就是明天还有的意思!
    第13章 想做明星
    挂了电话,地铁差不多也刚好到了站,何景乐被人群裹挟着一起走向出站口,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终于还是没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吵架嘛,这么些年,父子俩吵架的次数比他们心平气和坐下来聊天的次数还要多,按理来说早就应该习惯,反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是他转念一想,又很颓丧地踢了脚路边的小石子,吵来吵去,都是那么一件事,谁能受得了?
    何景乐有时候是真不明白他爹的脑回路,明明看不惯他做的每件事,他就算哪天造出来架宇宙飞船都未必能给他一个好脸;可是偏偏又死抓着他不放,到哪儿都要管着他,自相矛盾得让他都忍不住有时候怀疑:难道自己就不是个有思想有能力的正常人吗?这么管着,让往东不能往西,打骂都随心所欲,那跟养条狗有什么区别?
    想想婷姨就知道了,人家本来安安心心在涟城准备养老,结果他爹一脚就给踹来了帝都,就此成了个人形监控,这企业家的行事作风真是有够专制独裁,连意见都不问,鬼才受得了他!
    他抬脚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路上手机震了好几下,才不情不愿地掏出来看,果然是他那个夹在中间当和事佬的妈:宝宝,你刚才是不是和你爸爸吵架了?
    我才不稀罕和他吵!何景乐气得要死,说了一百遍让他别监视我,我是成年人了,又不是一条看不住就随地大小便的狗,他掌管我的生活也总得有个限度吧!
    那边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声音就复又低下来,自欺欺人地说:其实他想管我也不是不能管,谁让他是我亲爹呢?就是能不能别让我知道?
    何景乐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人比自己更好说话了,他连请求对方不要这么做都已经放弃,他只希望在踏出人生的每一步的时候,不要总是还没来得及体验到底是什么滋味,就已经被一个电话或者一个冷冰冰的命令截停;不希望无论在哪儿,世界上仿佛都有一张密不透风的网,随时可以收拢,把他握在掌心。
    这次他妈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说:妈妈知道了。
    电话被挂断,他望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好一会儿,烦躁地抹了一把脸,又打开对话框,老老实实地编辑了一条短信:[妈妈,对不起啊,我不应该乱跟你发脾气。]
    然而何景乐好像天生没长服软这根筋似的,连这样非常简单的一句话,他发送出去时都觉得脸红心跳,十分丢脸。
    于是,趁着这段还没有收到回复的间隙,他火速把振动模式调成了静音,闭着眼看都不敢看地一鼓作气揣进了兜里,直到晚上回寝室点外卖,才重新打开,也是这时候,终于看到了辛随好久以前发给他的消息:[玩具不要了?]
    他蔫蔫的:[不要了,我还有一大堆。]
    那边立刻显示了很久的正在输入,然后又发来句:[白天的事情对不起啊,我这人可能比较社恐。]
    白天?白天发生了什么来着?
    何少爷的记忆还不如一只金鱼,他茫然地回顾了一会儿,才想到,对方大概说的是那会儿自己笑得失态,然后被捂了嘴巴的一瞬间。
    可是这不是挺正常的吗,谁身边还没几个欠揍的朋友了?况且也不是什么过分的动作,要知道,这么些年以来,光是和柯文曜互相踹的那么多脚,都已经够他俩踢进世界杯了。
    于是他大方地回复:[没事儿,谁都有个看不惯身边傻逼的时候。]
    辛随缓缓:
    何景乐伤敌八百自损一万的聊天方式再次把他震撼到了,以至于他好半天没能想出来一个合适的回答,只能转移话题,顾左右而言他:[哦,还有,昨天给你打电话的导演号码好像没存,186开头的那个,你记得回复她一下。]
    186,什么186?
    小何敏锐回复:[你怎么知道我身高185.5四舍五入186?]
    辛随再度:
    他木着脸,觉得这天是聊不下去了。
    两个人的对话被单方面中断,何景乐也不强留,他看着通话记录里的那个陌生号码,心里属实有点小忐忑:别看他对着他亲爸的时候说得倒是好,可真让他去做明星,他自己也知道可能不靠谱,先不说别的,就自己这臭脾气,哪有人看得中他?
    于是颜煜推开门的时候,就只见到他坐在桌前,对着一碗没怎么动过的黄焖鸡米饭唉声叹气,跟个二百五似的。
    颜煜每天都在觉得何景乐是个好人和觉得他是个大傻逼之间来回横跳,例如现在,他本来决定无视,但实在受不了了,终于还是说了句:吃不下就丢,黄焖鸡招你惹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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