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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媛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还是妥了协:嗯。
    旁边的江岚长出一口气,招呼着门外的何鸿光叫医生,一片闹剧即将结束的混乱里,何景乐悄悄伸出一只手,抚在了辛随后背上。
    他本意只是想给对方一些来自情人的无言安慰,可是这动作却不知触到了辛随哪根神经,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他的手就被紧攥在对方掌心里;他一惊,连忙要挣脱,两个人不算低调的动作顿时引来其他人注意,其中何媛问:怎么了?
    辛随不吭声,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可能是疯了,也可能只是终于在此时达到了沉默的极限;他一秒都不想再忍,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想质问全世界,为什么给他安慰的人就站在他身边,他却不能光明正大去牵他的手,还要让对方忍受这种无端的恶意与揣测。
    为什么?
    可是尽管有滔天怒火,在看到何景乐神色的哪一刻也全部都熄灭了,因为对方正非常难过地望着他,眼睛好像会说话似的,片刻之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他一下卸了力,两人交握的手倏地松开来,过了会儿,道:妈,我和你一起去检查。
    山:谁喊我?
    【相信大家都猜到了,没错,是小乐把随便哥给狠狠踹了!你拒我一次我踹你一次扯平了,我就是当代端水大师!(现在说稍微有点早
    第96章 终散筵席
    辛随略有些仓皇的背影逃也似的消失在房间里,这下休息室里只剩下何景乐和江岚,又过一会儿,何鸿光也走进来,表情看上去有些无奈,冲着他们道:那孩子已经付过检查费用了。
    哎,和他妈妈一样是个倔脾气。
    江岚下意识地这么说,但随即想到了什么,立刻闭上嘴巴,十分担忧地望向从刚才开始就没说过话的何景乐;后者还在发呆,完全没听进去他们的对话,她便又叫了一声:宝宝?
    何景乐猛地回过神,答:我在,妈妈。
    你是要在这里等小随,还是
    江岚话没说完,何景乐手机就震了两下,他动作有些迟钝地摸出来看,是辛随发给他,大致内容是叫他不要等了,回去好好休息,一切明天再说。
    他没回消息,把手机紧紧攥在掌心里,长长的睫羽垂落,被头顶白炽灯扫上一层浅淡的阴影,但还是下定决心,说:我在这里等
    可是辛随又发,仿佛早知道他不会听似的,很耐心很温和地哄他:[乖点,小乐,我保证我会去见你的,你不相信我了吗?]
    他一愣,眼底倏地浮上一层眼泪,死死地咬住了牙关,半晌,才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妈,我们回家。
    突如其来的眼泪把旁边的江岚吓了一跳,她连忙应了,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也没太多哄人的经验,只能非常笨拙地用哄小孩的方式摸他濡湿的眼尾,使了点劲把那颗将坠未坠的眼泪逼出来,然后又对站那儿无动于衷的何鸿光使劲使眼色:正平人呢?我们现在就回家。
    何鸿光站那儿没动,闻言,只是解释道:正平刚才就去车上了,他说要再看看损毁的程度,明天好找人去处理一下。
    然后又看向何景乐,旁观一样冷淡无情地说:不想走就不走,我和你妈也没拿把刀架你脖子上逼你和辛随分手。多大的人了,哭什么?
    碍于在医院,一家人说话声音都不大,轻声细语的,就算这会儿何景乐被何鸿光的话激得呼哧带喘、从脸红到脖子根,也只是压低了声音,急赤白脸地吼: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谁让你未经允许就诅咒我分手的!我就哭我就哭,哭我倒霉催的人生,哭我见不着面的男朋友,怎么了!
    他眼睛红红的,抬头直视有些错愕的何鸿光,硬邦邦地说:放心,出了这个门我一滴眼泪都不会掉,省得丢你老何家的人!
    何鸿光有好一阵没说话,又过一会儿,他听到对方哄江岚回家睡觉,用那种他从没享受过的温柔的能滴出水的语气:你先回去睡觉吧,不是困得狠了么?我和他单独说几句嗯,不吵,也不骂人,我知道,我就是有话和他说。
    一步三回头的江岚被何鸿光叫上楼的李正平送回家了,何鸿光一直目送她身影消失在转角,才转过来看他,出乎意料,倒还真没生气,只是说:出去转转?我记得这附近有个公园。
    你怎么知道这附近有公园,你来过?
    来过啊。
    被问到的人十分坦然地点头:其实我每次来帝都都会过来看看,因为你婷姨的前任丈夫生了很严重的病,就在这家医院接受治疗。
    何景乐真震惊了,婷姨竟然结过婚?
    你婷姨儿子都快和你一般大了!
    何鸿光撇开脸,看上去有点想骂人,但顾及到刚才答应江岚的话,还是咽了下去,两人难得各自心平气和地一路走到小公园的长椅,他才继续说:
    你婷姨来我们家的时候,就已经离婚了,是和平分手,有个年纪不大的儿子,被判给了爸爸,在别的城市生活。她一直挺想儿子的,但是男方那边条件要更好一些,孩子跟着爸爸能有更好的生活,她也就一直没打扰。
    何鸿光顿了顿,大概回忆过去让人柔软,以至于他语气也不自觉地温和下来:大概就是你高三那时候吧,她儿子偷偷打电话来,说是爸爸快不行了;她一问,这才知道,原来前夫早就生了病,感觉治不好,就没治。这些年对方也一直没再娶,名下所有财产都留给了儿子和她,她儿子那天也是去书房里,看见他偷偷写遗书,往里面夹来涟城的车票,这才知道的。
    何景乐嘴巴大张着,人傻了,好半天才有点艰难地问:所以你让婷姨来帝都,其实是婷姨自己想要来照顾她丈夫的么?她怎么都从没提过这件事?
    嗯。我本意是想给她一笔钱,让她直接去就好了,毕竟她从小就带你,我和你妈那时候那么忙,全靠她才有现在这么活蹦乱跳的你,我们都把她当恩人看;而且你现在也长大了,不再一直需要人跟着照顾。可她不愿意,我们僵持了一段,刚好你考上帝都,她就主动提出要跟着你来,万一有什么急事,也好跟着照应。
    这下何景乐真不知道说什么了,原来他一直错怪何鸿光,他别扭地道歉:对不起啊爸,我之前,还有刚才,都不该那么说你,这事儿过去了,我再也不说了。
    何鸿光哼笑一声:你自己翻篇倒是翻得快。
    反正你也老骂我不肖子。他挠头嘿嘿笑,怪理直气壮的,然后又说,但是今晚你也太过分了,哪有这么咒自己儿子分手的!
    我那是咒你分手吗?你也不看看你刚才什么样,要哭不哭的,嘴上说着走,实际连脚都没挪一下;你妈是关心则乱,一听你说就什么都不管了,我还能不知道么,你压根就不想走,也不知道爹妈面前还逞什么强。
    何鸿光不轻不重地训他,打一巴掌又给喂颗甜枣:说说吧,你和那孩子怎么了?
    何景乐笑容陡然淡下去,他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过了会儿却问:爸,要是我说,辛随家里没法接受我和他是同性恋,我想和他恋爱,就得承受一辈子不公开的地下恋情,就算这样,我还是想和他好,是不是挺没出息的?
    他爸即答:确实。
    大概是他吃瘪的模样有够好笑,何鸿光竟然破天荒地笑了一下,以前所未有的好态度,继续跟他说:我不对辛随的家庭环境做任何评价,你和他过的是自己的生活,爱是不会因为一个人阻止就中断的;两情相悦也没有什么出不出息可言。
    但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到了不得不分开的时候,我只希望你洒脱一些。到那时,刚刚所说的这些就更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好好说再见。
    何鸿光慢慢地说:景乐,天下人来来往往,只有一句亘古不变的真理,你要记得。
    是什么?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今天评论区挂牌上岗,马上来狠狠翻了小主们的牌子【凶狠
    2022.6.12已修:漏打字了,难道人上了年纪就会老眼昏花
    第97章 一往无前
    何景乐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追问何鸿光此时对他说这些话的用意,对方就已经站了起来,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冲他道:走了,回家,你妈还等着呢。
    哦。他被打断了思绪,便没再想,乖乖地跟了上去;父子二人在公园门口叫车,但大半夜的没人接单,最后还是他又定位到医院门口,才等来一辆,只不过也显示订单尚未完成,约莫要再等个十来分钟。
    这反倒方便他,两人又走回医院门口,叫来的计程车还隔了十万八千里;他看见急诊部的灯亮着,脚步就开始迟疑,何鸿光落后他一些,看透了似的翻他一个白眼,然后说:磨磨蹭蹭的,人家说不定早就已经走了。
    他被戳中心事,说话顿时高了两个声调:我没想去!我就是、就是
    医院的门匾一闪而过,他鼓足了勇气,转头跟何鸿光说:爸,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要帮忙的病人,你还记得吗,她也在这儿住院呢,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她?
    何鸿光显然没想到他在这儿纠结这么久,竟然是为了邀请他一起去探望病人,毕竟放在之前,这事儿决计不可能在他们之间发生。
    深夜里,他油然生出些孩子长大了的欣慰,不过却没表现出来,父子二人在这种方面倒是极为相似,仿佛再温情的片段也不能让他们和声细语地互诉衷肠,他只是咳了一声,假装自己并不惊讶地淡声说:可以。
    医院的急诊部和住院大楼并不顺路,何景乐视线也没多往那边停留;刚才何鸿光的话到底还是说进了他心里,微妙地在这个深夜激起了年轻男孩的胜负欲,让他不愿意承认自己之所以如此失态,其实就是在担心对方所说的那种最坏情况的发生
    要他怎么说呢,难道说他是这样没有安全感,即使已经和辛随做过最亲密的事,也一直在为那点虚无缥缈的破散可能性而担忧,像患有被害妄想症一样担心辛随会就此一去不回头?
    说出来,那就真的是没出息了。
    他轻飘飘地呼出一口气,温热的吐息在灯光下变成连片不明显的白雾,这才察觉气温不知不觉间已经降了这么多,而自己还穿着和盛夏无异的短袖短裤;他立刻打了个哆嗦,转头就跟何鸿光道:爸,咱俩一会儿要不别回家了,这个点我妈和婷姨估计早就睡了。
    何鸿光今夜对他格外宽宏大量,闻声竟然没骂他,还问道:那去哪儿?
    去给我提前庆祝一下生日,他厚着脸皮说,礼物也不多要,帮我把X牌新出的那条裤子买了就行。
    何鸿光好长一段时间没吭声,用那种看上去就很想给他两拳的表情。
    算了算了。赶在对方发火之前,他自己先认了怂,两人走进空荡的电梯,才又说,那一会儿咱们过去,就悄悄地在门外看一眼啊,这个点人家肯定也睡觉呢,我这临时决定要来,也没个通知什么的。
    他还想继续说,但何鸿光已经不咸不淡地堵住了他的话音:我比你知道。
    于是,小何少爷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说的故事真相到底也没能说出来,他垂头丧气地领着何鸿光往鞠听萍的病房去,两人脚步都放得很轻,途中遇到值夜班的查房小护士,还好心地要为他们指路:您好,陪护么,哪位病人?
    504的鞠女士。他道,随口又问,现在鞠女士有人陪床么?还是之前那个赵小姐在一直陪着?
    这事儿他没敢问赵元君,毕竟有时候关系太亲也不全是好处,赵元君在他面前太把自己当一个能顶天立地的长辈,许多话由他去说,反倒没有别人那么好的效果。
    他这么问着,打定了主意想,如果今天能见到赵元君,一定要把请个护工的事和对方好好说一说,总之钱一定是够的,大不了,他就、就同意让赵元君打个欠条嘛,不然这样一直累着,铁人也要撑不住的,更何况他姐那么一个小姑娘。
    小护士认认真真地对过手里资料,然后答复他:是的,一直是赵女士在,但她今晚没过来,还托我多多照料。
    说罢,看他眼熟,又道:咦,我好像认得您,您之前也来探望过病人是么,好像是小赵先生?
    啊?嗯。
    他下意识应了,但立刻想到跟在后面的何鸿光,果不其然,他爸表情非常困惑,但真不愧是成功企业家,亲儿子都跟人家姓了,这会儿也顾全大局,什么都没问;只是神色就多少有些恐怖了,那隐含威胁的秋后算账表情简直和辛随一模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才是亲父子。
    只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因为小护士认出他来,话也紧跟着多了一些:那说起来这个,其实您姐姐一直不怎么在医院的,我负责的时间段里,除了最开始,好像一直都在外面跑,算我多嘴吧,病人这个情况,如果你们都实在抽不开身,还是请个护工更好一些。
    嗯,我们明白的。
    他点头应下,和那小护士擦肩而过的瞬间,又听到对方嘀咕似的讲:一个两个都奇怪,姐姐说要找弟弟,弟弟这个点来姐姐又不在
    他猛地刹了车,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回头反问道:什么弟弟?
    小护士被他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听到过您姐姐打电话,大概意思是说要找弟弟,无论怎样都要找到。这才想着,您不就在这儿么,还有什么可找的?
    一个荒唐但合理的猜测在他脑海里渐渐成型,让他尽管不敢相信,但仍旧无法欺骗自己,他近乎愤怒地想:赵家的人难道都是笨蛋吗?失踪近十年的一个人,为什么还要去费尽心思地大海捞针?
    可没人能回答他,赵元君不在此处,鞠听萍还躺在病床上,他只能反复地自我诘问,再等待胸腔里无处安放的怒火和悲痛沉寂。
    他知道答案,他也知道自己知道答案。
    鞠听萍生的病不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是稍有不慎就会被夺去生命的脑瘤;这世间比天各一方更让人难过的是多年杳无音讯后的生死两茫茫,因为即使人不能常在一处,只要仍旧健康,就会有微弱的希望,希望即使不知道他过得怎样,但知道他仍在人世上。
    如果每一面都可能是人世间的最后一面,赵元君怎么舍得让她那个许多年未得见的弟弟不来再看一看鞠听萍?
    病房里,沉睡的鞠听萍面颊消瘦得凹陷下去,头发干枯焦黄如秋日一脚就能被踩碎的野草;病房外,他眼含热泪地盯着黑暗里白被下的模糊人影,很缓慢地回头向何鸿光说:
    爸,我可能得做一件事儿。
    何鸿光平时管东管西,真到这时,却奇迹般的一句都没问,只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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