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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神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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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郎神07
    “拜见世子。”戚浔规规矩矩的行礼。
    傅玦被侍从们抬下来, 温和的问:“怎不归家?来此是想查案子?”
    戚浔点头,“想来看看, 不过世子来了, 那卑职——”
    那卑职便可撤退了。
    戚浔这般想,可还没说完,傅玦道:“那正好与我想到一处, 一同进去吧。”
    林巍和楚骞推着傅玦朝门口去, 戚浔欲言又止,到底没敢跑路, 待跟上来, 便听傅玦道:“戚仵作下值后还惦记着公务, 难怪宋少卿看重你。”
    戚浔忙道:“卑职不敢当, 大理寺其他人对案子也是极为上心的。”
    傅玦转眸看她, “眼下并非上值, 你不必如此拘谨。”
    戚浔面上应是,心底却有些打鼓,这位世子生的清俊绝伦, 与她言语时, 语气温和, 时而带笑, 似乎并非凶狠可怖之人, 可戚浔忘不了他锋锐凌厉的骇人模样,更不会忘记他在幽州战场上令西凉闻风丧胆的杀神名号。
    他好相与, 也不好相与, 捉摸不定, 谁也不知何时会触他逆鳞,戚浔自也一样。
    一入戏楼, 满堂华彩撞入眼帘,林巍带着管事迎上来,管事哈腰点头的带着众人往里头雅间去。
    傅玦虽坐着轮椅,却清贵不凡,风骨凛然,顿时引来许多注目,而北面戏台上,正有扮上的戏伶在咿呀做唱,待进了雅间,林巍问:“外面唱的什么?”
    “回爷的话,眼下唱的《风入松》。”
    林巍拧眉去看傅玦,傅玦却不着急,而是看着戚浔,“饿了吧,想吃什么?”
    戚浔眨眨眼,“咱们不是来——”
    傅玦弯唇,“案子要问,饭也要吃,这个时辰也该用膳了,你不饿我可饿了。”他看向那管事,“将你们此处招牌菜与茶点上上来,再将你们的戏本子拿来。”
    管事一听要问案子,立刻面露紧张,应了一声便转身出门,不多时,精致味美的菜肴便被送了上来,管事又恭敬的送上戏本,以为傅玦要点戏。
    傅玦示意戚浔坐在自己身边,戚浔犹豫一瞬褪下斗篷落座,便见傅玦指着戏本问:“如今不唱《金锁记》了?”
    管事忙道:“去岁唱了一整年,客人们都听乏了,因此今岁开年后便换了,今夜来不及了,您若是要听,后日可来店中。”
    傅玦又问:“你们的掌柜何在?”
    “在后院,您要……”
    “将人叫来,刑部问案。”
    管事面色几变,立刻应声出门,傅玦将戏本合上,亦令林巍他们一道落座,又对戚浔道:“先用饭,案子稍后再问。”
    林巍和楚骞几个落座,并不与傅玦客气,见戚浔有些局促,林巍道:“戚仵作不必拘束,在幽州,主子常和底下兵将们一同用膳,这算不得什么。”
    戚浔也并不扭捏,脆声应了动筷,林巍和楚骞几个皆是粗人,很快用完了饭,戚浔细嚼慢咽,吃的专注,一抬眸,便见傅玦也端了茶,她连忙埋头扒饭,又因吃的急,猛地呛咳起来。
    傅玦看的笑了一声,又亲手给她倒茶,口中道:“你连用饭都用的专心,不必着急,慢着些。”
    戚浔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面上沉稳,耳朵尖却有些发红,瞟傅玦一眼,却见他并无不耐,陈墨般的瞳底浮着笑意,显得宽容和煦,她收回目光,心道傅玦竟与她想象中有些不同。
    她用完饭时,管事早已带着掌柜侯在门外,傅玦将人唤进来,看着戏本问:“你们戏楼里有哪几出戏是白鹿书院常清所写?”
    掌柜的一听便知他们为何事而来,又认得林巍,立刻道:“《金锁记》、《青玉案》,还有一出《步步娇》,此前《金锁记》广受好评,后面两出则难比及,常清年前,也就是腊月初的时候,说又写了个新本子,到时候卖与我们,可没料到他出了事。”
    楼中小厮撤下碗盘,只剩茶点,傅玦抿了口茶又问:“他当时如何与你形容的?后来你可曾告知其他人?”
    “他只说是个万分传奇的故事,有文戏又有武戏,比《金锁记》还要曲折,还有什么人鬼伸冤之说,当时小人听来,的确觉得与其他戏文不同,便十分期待。”
    “他告诉小人之后,小人没告诉任何一人,因他早前几出戏本被别的戏班买走,此番小人自不愿走路风声。”
    “吏部员外郎家的公子你可认得?”
    掌柜和的管事对视一眼,管事低声道:“刘家……刘家公子。”
    掌柜的眼底微亮,“认得认得,他去岁过年的时候,常来我们戏楼,他来听过《金锁记》,还有一出《南燕归》也十分喜欢,他还要过戏文看。”
    “《南燕归》?今日可还有这出戏?”
    “今日暂没了,我们的戏文都是有定例的,每月哪几日唱什么,一早便定好的,最近的《南燕归》是后日上元节晚上唱。”
    傅玦沉吟片刻,“他来你们戏楼只听戏?可还有别的嗜好?”
    掌柜的微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林巍忍不住道:“他可与你们班子里的戏伶们相熟?”
    掌柜反应过来,先是摇头,随后道:“没见他特别喜欢谁,不过,当时他连着几日来听《南燕归》,后来要了戏文不说,还去后厢见过《南燕归》的戏伶,至于说了什么,小人便不知了。”
    “当时那些人如今在何处?”
    “也在戏楼里,不过如今各有各的戏搭子,拢共十来人呢,您听,当时的青衣,便是此刻唱着的这位。”
    一窗之隔,外头戏台上的咿呀软语徐徐传来,掌柜的见他们凝神细听,又将轩窗推开,窗户一开,戏台上的景致便能一览无余,曲乐更为清晰,唱词乃是南音,戚浔和傅玦只能听懂个大概。
    傅玦知晓要集齐当日众人多有不便,于是吩咐林巍,“你们几个跟着掌柜的去找当时的人,问问刘希当是去找他们所谓何事。”
    林巍应是,跟着掌柜二人出了门,待门一关,屋内便只剩下戚浔和傅玦二人,戚浔忍不住道:“刘希喜欢那出《南燕归》,还要了戏文,若他当真与哪位戏伶相好,必定是《南燕归》中的人无疑了。”
    微微一顿,她又道:“不过我看他的屋子,他本是苦学之人,当是十分想考中状元的,可考前忽然迷起听戏,似乎有些奇怪。”
    傅玦道:“他家中对他给予厚望,若他不堪重压,想以此来消遣也不是不可能,且他年纪尚轻,定力不足,一二回便沉溺其中也是寻常。”
    戚浔狐疑道:“听戏也会上瘾不成?”
    言毕,她仔细听外间传来的唱词,傅玦见状也静听起来,只听那女声婉转娇媚,清扬悦耳,的确合了《风入松》的戏名,而细听之下,戏文文采斐然,辞藻华丽,正唱到男女情浓之时。
    戚浔不由想到白日看过的戏本,戏文里的故事大多缠绵悱恻,再加上戏伶们栩栩如生的演绎,也的确会令人上瘾,她试着揣摩刘希的心思,听得更是用心。
    这时,只听那男声唱到“雨香云片才到梦儿边①”,戚浔拧眉想,这是个什么梦?
    此戏文比下午看的更精致隐晦,又无上下故事,戚浔一时不明其意,一旁的傅玦略微皱了眉,这时,唱词忽而极快起来,戚浔更难听懂,直至一道宾白男声响起。
    那人唱:“他待阳峰上云腾雨致,怎生巫峡内露结为霜②……”
    戚浔听清了,却不知“阳峰”“巫峡”在大周何处,只听见云雨霜露之词,她秀眉越皱越紧,心道难怪刘希要看戏文,若不看戏文,这如何听得懂?
    她正苦恼,却察觉傅玦望着她,她看过去,见傅玦神色亦是古怪,她料想着傅玦也不曾听懂,于是捧场道:“果真文辞引人,唱腔亦好,这戏里公子小姐好生惬意。”
    好生惬意……
    傅玦面颊僵住,“你,听懂了?”
    戚浔扬唇,机灵的道:“她二人游山玩水,在山上赏云遇雨,在峡江上见秋露结霜,可谓天作之合的神仙眷侣,可是此意?”
    傅玦本已提到嗓子眼的心忽然就落了地,差点令他岔了一口气,他心底暗叹一声道:“正是此意,想不到……你倒是内行。”
    戚浔笑意更明灿,“世子谬赞,这些戏文话本,不过都说些风花雪月男女之情罢了。”
    她又去看戏台上的演绎,虽只能听懂一词半句,却津津有味自得其乐,傅玦五味陈杂的将目光从她面上移开,片刻后,忍不住牵了唇,很快,这点子笑意越阔越大,直令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来。
    恰逢戏台上也唱到喜乐处,堂中笑声轰然,戚浔亦绽开眉眼,她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傅玦,直当他被戏文逗乐,倒也格外显得亲和许多。
    待这出戏唱完了,林巍才带着几人回来,禀告道:“主子,问了,说去岁刘希一共去过后厢两次,不为别的,乃是问这《南燕归》是哪年哪月写的,又问他们在戏楼里唱了多久,还要去找当年写戏文的著作者。”
    “然而这《南燕归》是数十年前便有的老戏,著作者还是南方人,并不在京城,而在这庆春楼,这出戏也唱了七八年了,他当时十分具体的问,说六年前庆春楼有没有唱这出戏,新的戏伶们不知情,他便挨个去找老戏伶们问,只等一个在庆春楼十多年的老旦确定的告诉他六年前庆春楼一直在唱这出戏之后,他才心满意足了。”
    林巍越说越觉得奇怪,最后道:“而在那之后,他便再没来过。”
    戚浔也惊讶万分,忍不住去看傅玦,傅玦恰也在看她,二人四目相对,心底所思几乎一样,傅玦道:“他并非与谁相好,而是想找那写戏文之人。”
    戚浔接着道:“可他是鄙薄写戏文的,为何要去找那著作者呢?”
    傅玦立刻吩咐林巍,“去找掌柜的,将《南燕归》的戏本寻来。”
    林巍返身而出,戚浔和傅玦都陷入了沉思,刘希自诩清高,连写戏文的同窗常清都看不起,为何要去找这个写著作者?难不成这《南燕归》的戏文和其他戏文不一样,藏着什么经史子集里才看得见的道理?
    一盏茶的功夫后,林巍带着掌柜回到了雅间,掌柜捧来一本老旧的戏本,“大人,这是《南燕归》的戏本,这是一出老戏了,里面的唱段,是许多刚开始唱戏的学徒都会的,算不上出奇。”
    傅玦翻开来看,只见此戏文共有三十二回,讲的也是一对痴男怨女的故事,傅玦粗略看了看,只觉文辞还没有适才听到的《风入松》来的华美动人,那刘希为何看上此戏文?
    傅玦自己未看出个所以然来,又让戚浔看,戚浔接过看了片刻,感觉却与他一样,“卑职也瞧不出异常来。”她又问掌柜的,“你们六年……不,七年,七年前演这《南燕归》之时,可曾出过什么事端?”
    掌柜绞尽脑汁的回想,半晌后摇头,“没有,没有什么因戏文而生的事端,并且这戏文别的戏班也在演,并不止我们一家。”
    戚浔看向傅玦,“若非戏文本身有异,莫非是戏文的演法有何古怪?”
    要看演法,便得听一台戏,傅玦很快道:“上元节那日我们来听听,看看《金锁记》和《南燕归》都有何不同。”
    戚浔立刻应下,又自顾自道:“刘希到底想要什么?难道不是想高中状元?可这戏文与会试高中又有何关系?”
    傅玦道:“刘希去过的戏楼不止庆春楼,明日再去别的戏楼查探,或许会有更多线索。”
    此时时辰已晚,戏楼里虽还热闹,可傅玦和戚浔都不是当真来消遣的,戚浔应是,又道:“这份戏本,可能让卑职带回家中看看?”
    傅玦亦有此意,“自然好。”
    戚浔见他应允有些欢喜,傅玦又道:“你自己归家?”
    戚浔颔首,“卑职家就在城西安宁坊中,不远的。”
    安宁坊的确不远,不过傅玦还是说:“你一个姑娘家,我送你归家吧。”
    戚浔忙道:“卑职怎敢,世子不必担心,卑职总是一人归家,早已习惯了,不会出事。”
    傅玦却不允,“我听闻京中吏治不算好,你若出了事,我无法向宋少卿交代,走吧。”
    林巍和楚骞推着傅玦出门,戚浔不知如何拒绝,待到门口来,傅玦已上了马车,戚浔从小厮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后还想再劝,“世子……”
    傅玦掀开帘络一角,“带路。”
    门庭处的花灯亮彩映入他瞳底,令他清俊的眉眼染了几分暖意,戚浔心知拗不过,只好催马走动起来,行出几丈,她又回头,实未想到他待下属如此周全,她又忍不住看林巍、楚骞几人,想到他们同桌而食和林巍之言,心底渐渐有些明白。
    傅玦虽治军严酷,可军中本就讲求法纪,而他掌军多年,屡得大胜,必有得军心的缘故,军中有与子同袍之言,他待手下将士之心,必定不似寻常上司下属。
    临江侯,临江侯世子……
    戚浔心底叹了一句,面上仍是受宠若惊模样,待走到自己屋宅街口,便指着远处的小院道:“世子不必再送,前面便是卑职家,多谢世子。”
    傅玦随她指的方向看去,道了句“回去歇着吧”便令林巍驾车回临江侯府。
    马车调转,辚辚远去,戚浔又再催马,很快回了家。梳洗过后,便将那《南燕归》戏本拿出来看,与《金锁记》的故事不同,却也说的是男女之情,戚浔往日未曾看过这般话本,今日竟看的入迷,直至二更时分才歇下。
    回程马车上,傅玦想到戚浔那“神仙眷侣”之言仍忍不住的笑,她验尸多年,所知自然不少,可她显然并无旖艳心思,因此才未想到那处去。
    赏云遇雨,秋露结霜……
    傅玦面上笑意明快,却忽的想到戚浔今夜要看《南燕归》,他顿时担心起来,倘若那《南燕归》之上也有此等污言秽语,岂非教坏了她?
    他一时想回去将戏本讨回来,可这行径古怪,必定令戚浔疑惑,再者,戚浔性情纯然,或许看了戏文也仍旧不懂呢?
    他如此想反倒宽慰,遂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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