携民意令司法(上)
要问全国哪个城市的人最爱世界杯,申城市民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曲衷为了腾出时间看一场球赛,前几天疯狂加班,把手头几个案子的材料全部准备好,今天终于得偿所愿可以按时回家。
临近下班,她收到翟昰的消息。
字不多,但是表达的意思两人都懂:今晚?
曲衷一口回绝:今晚不行,有约。
她就这么拒绝了他,之前从没有过。
翟昰心一沉,本想问她约了谁去做什么,可话到嘴边他却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去问。她也没有义务把她的行程跟他,一个炮友报备,多说一个字就越界了。
翟昰从不花费力气去考虑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句“法无禁止即自由”可以为所有的灰色地带正名,包括他和曲衷那些个尽兴的夜晚。
可这个瞬间,他开始怀疑,和她继续保持这种关系是否合理。
曲衷并不知道屏幕后的翟昰在想什么,她今晚的约不过就是喊了封景和林千千来她家一起看世界杯。
晚上八点多,曲衷把家里客厅简单收拾了一遍,正调试着投影设备,门铃响了。
估计是封景和林千千到了。果然她一开门,就看见这俩人一个拎一袋rio,一个拎一袋绝味鸭脖,有说有笑满面红光。
封景,一名民商事诉讼律师,业务范围广泛,除了不做家事纠纷其他什么都做。问就是觉得家事太烦,离婚遗产争小孩,头大。曲衷完全赞同,她每次去司法所值班,来咨询的全是这档子破事。啥夫妻情深血浓于水,在钱、车和房子面前一文不值。
封景和曲衷一民一刑,做的都是诉讼业务。林千千则和她俩的业务领域不一样,她从研二开始就一直在赫赫有名的锦天律师事务所做非诉,经手的都是大项目,千万标的都算小的。但是非诉工作特别累,可以说是全年无休,林千千被榨干到进医院是家常便饭,这乳腺不要也罢。不是没想过跳槽,但这非诉胜在工资高,于是林千千一边吸氧整理底稿一边安慰自己“等完成资本原始积累再跑路也不迟”,这一积累就积累了三年。
曲衷接过她们手上的袋子,招呼道:“快进来,等你们好久了。”
嗯,进来是进来了,就是没地落脚,两人几乎是上蹿下跳地蹦到沙发坐下的。
封景不停“哎呀”,呀字拖得老长,不留情面地吐槽:“曲衷,你能把这些快递盒收拾一下吗?”
曲衷给她俩各递过去一杯水,面露不解:“怎么了啊?为了迎接你们,我刚刚已经特地扔了七个空盒子下去了。”
林千千指着满地散落的快递盒,质问:“剩下这些怎么不一起扔了?”
曲衷的解释像在炫耀:“这些都是今天刚到的,都还没拆呢。”
林千千啧一声:“曲大律师现在是有钱呢。”
曲衷按下遥控器打开电视,嘴角毫不掩饰:“那雀食。”
案子接到手软,她这个月可以说是赚得盆满钵满。
封景顺着她俩的话提议:“干脆换个小区得了。我们刚刚过来,发现你这外面还在修路,那声音也太可怕了。”
曲衷想到这个头就大,为这夜间施工扰民的事情她不知道打了多少个投诉电话了,根本没用:“真吵死了,明年五月租期到了必定搬走。”
“到时候整个别墅区,安静如鸡。”说着曲衷像是又想到了什么,恨恨地骂了一句,“这破小区一群老帮菜,随地吐痰就算了,妈的竟然还偷我放在外面的玉米!!”
封景和林千千要笑死:“真假的?”
曲衷情绪激动:“真的啊!他们不知道这个行为的严重性,这是盗窃啊盗窃!”这都偷到她一个刑辩律师头上了,简直丧心病狂,她打开一瓶rio猛灌几口,中气十足道,“我就让他们多偷几次,等金额达到盗窃罪的基本刑了,必报警把他们一举捉拿。”
林千千作沉思状:“嗯……那最起码得偷个一吨。每天偷一个,偷到下一届世界杯开球,他们还逍遥法外呢。”
曲衷和封景被她这一本正经玩梗的模样逗到捧腹。林千千这厮是挺幽默,不过她说得倒也对。开学第一课,老师就告诉她们,法律不是万能的,法律一经制定就已经滞后。遵纪守法是最低的要求,更多时候需要内心的道德来约束自己。
曲衷仰天长叹:“死了也好。”
封景附议,林千千+1。
球赛很快开始。今天这一场对决,其中一支队伍是封景的主队,所以她比较激动。而且她是三个人当中唯一真正看得懂球的人,好多专业名词张口就来。
曲衷虽不懂,但是这气氛是融入得挺好,她一眼就看上了那个穿7号球衣的选手,问封景:“这人是谁啊?”
封景熟练作答:“一个新人前锋。”随即摇头指点江山,“他不行,小辣鸡一个,就是胜在年轻。”
曲衷倒是颇为满意:“挺帅的。”
好啊不看球看脸是吧,封景鄙夷:“颜狗叉出去。”
曲衷不以为耻:“颜狗怎么了,谁不是颜狗?”
全场鸦雀无声,只听得直播画面里传来几下裁判的吹哨声。有人犯规,罚黄牌警告。
林千千不参与讨论,一只手专心拿鸭脖啃,另一只手一刻不停地摆弄她新接的长发。
曲衷看不下去了,扼腕一声叹:“这突然间老公变老婆了,不适应咋整?”
林千千读研时候一头短发,身高出众,穿搭也偏中性,曲衷一口咬定她是个铁t,自此常把老公挂嘴边。
眼下林千千长发飘飘美如画,曲衷不禁昏头再度表白:“老婆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林千千义正言辞:“不行,我晕奶。”
曲衷翻白眼:“……拉倒,有人喜欢。”
封景:“你那炮友?”
曲衷:“嗯。”
封景拍她一下:“你可真行,居然还在和他约。”
曲衷笑了:“怎么了嘛,他今天还想约我,为了家人们拒绝了。”
林千千叼着鸭脖含含糊糊:“别别别,你现在就去,我俩独享这精致老公房。”
嘻嘻哈哈了三个小时,球赛结束。封景的主队因为教练战术部署严重失误,直接一个零比二输掉出局。封景骂骂咧咧哭哭啼啼,表示这个叫Flick的男人今天给她带来的巨大感情伤害,她这辈子不接受和解。
曲衷和林千千好说歹说,她才终于安分下来,去房间睡下了。
桌上一堆垃圾,曲衷也决定都放到明天再说,快速冲了个澡爬到床上瘫着。
在入睡之前,她刷了会微博,刷到了一条同城新闻——
【T大教授性侵女学生警情通报】
新闻发于两小时之前,热度持续攀升,现在已经上到了热搜前十。
那和她职业高度相关的两个字让曲衷毫不迟疑地点进去,仔细阅读了起来:
申城公安局C区分局接到T大学生白某某报案,称其遭到学院教授陈某强奸。公安机关立即展开侦查,将陈某抓获。经陈某本人供述和DNA比对,以涉嫌强奸罪依法将其刑事拘留,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侦查中。
曲衷看完接着往下翻评论,骂声一片:
——这人渣也配做教授?
——前有F大学生投毒,后有T大叫兽qj,名校就是不一样666
——内部消息,据说是价格没谈拢…
——建议死刑。
曲衷点进这条“建议死刑”的评论里,发现清一色全是赞同的。她随手发了一条“本辩护律师简单说一句,一般强奸罪是不会定死刑的”。不过她这条评论就像一滴雨坠入大海,微不足道,很快被更多义愤填膺的评论淹没。
曲衷没再当回事,酒劲上来,她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发现微博app那里多了一个红色数字提醒。
她揉着眼睛打开一看,是一条陌生人的私信——
「接不接强奸罪的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