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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零章天命所归是假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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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初晚上宿营在成皋。
    裴行检的前军,以及皇帝所在的中军已经离开了,他们走后,就给云初留下了一个满目疮痍的成皋郡。
    这里没有出现粮仓被火烧,或者粮食被淋上屎尿的怪异事情。
    只不过,皇帝在离开的时候,带走了成皋郡粮库里的所有存粮。
    皇帝做一些未雨绸缪的事情是很有必要的,只是,云初的后军可就倒霉了。
    面对磕头如捣蒜的成皋地方官,云初没有选择裴行检要粮食的方法,他觉得总是从底层百姓口中抢夺粮食是一件非常不道德的事情。
    于是,他选择找上成皋郡的富户们,派出一千大军连夜筹粮,等到天亮的时候,云初军中就多了不少的粮食,就是没有军粮那么整齐,粮食里多出来了许多的猪羊,鸡鸭鹅一类的东西。
    云初不白拿那些富户们的粮食,还给他们写了一张张很规范的借条,那些富户将来可以拿着这些借条去洛阳兵部,换成钱财。
    听起来这件事做的有始有终的,似乎很不错,但是呢,没有一个人,包括云初在内的人,都不觉得这些富户去洛阳兵部之后能拿到粮食款。
    李思手里的粮食是人家的私产,不能动,至于那些富户们的粮食是不是私产,这就要看皇帝的认知了。
    抢劫地方,强行征集军粮,这对大唐军队来说其实是一种很不起眼的日常行为。
    身为大唐最重要的暴力集团,云初给出借条的行为会引来旁人耻笑的。
    就这,还是因为大军在国内行走,做的不会太过分,一旦离开了过境,大唐府兵所到之处,将会有寸草不生的状况出现。
    之所以会出现如此不讲道理的原因在于,府兵们的待遇很少被真正落实过。
    每位府兵在被应征时,按规定都要准备好一张弓、三十只箭、一把横刀以毡帽、毡装,还要准备九斗小麦。
    这些物资由折冲府代为保管,官府发给凭券,一旦发生战争时,凭券兑换。如果府兵防戍超过一年,官府则另外给予补助。
    这种供军方式,给国家节省了大量财政。
    按道理来说,唐代府兵执役超过一年,每延长一年按理说就能得到绢布十二匹、栗十二石。
    当然,按理说这三个字很有意思,只要是按理说的事情,基本上等于没有。
    满大唐的六十万正规府兵,除过长安本地府兵没有按理说这个说法,每个延长执役时间的府兵能全额拿到按理说的报酬之外。
    就只剩下三万名北衙禁军有军饷可以拿。
    北衙禁军是皇帝的亲兵,是一支独立的军事力量。他们的基本生活所需由朝廷供给,享有厨食、身粮、衣赐等待遇。
    按理说的事情越多,军纪就越是败坏,军队的作风就越是趋于野蛮。
    云初当然不会损害李思的利益去填补本身就会崩坏的府兵制度。
    再加上皇帝此次东巡,原本制定的策略就是强硬,就是蛮横,唯有如此,才能让所有人都知晓皇帝的威严。
    从高祖李渊开始,皇帝到哪里,大唐最精锐的军队就会在哪里,这是惯例。
    云初要是一团和气的跟地方上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样,到了皇帝那里,就该云初自己不好了。
    秋毫无犯这种事情,不适用于大唐府兵。
    云初大军离开成皋郡的时候,一路上,富户们哭号连天,军司马想要派人去吓唬一下他们,要他们闭嘴。
    云初却非常的理解这些人的痛苦。
    都是好几代人积累的财富,如今一朝被军队给掠夺走了,哭一下是很正常的事情。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这句话本身就是在大唐时期出现的。
    瑞春向李治禀报了云初在成皋的行为之后,虽然伤痛百姓受苦,还是对云初的劫掠行为给予了充分的理解。
    大势在前,余者不过是瑕疵而已。
    不过,弹劾云初纵兵劫掠的弹章却没有断过,每一个御史都知晓这是云初的无奈之举,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放过这个很好的弹劾云初的机会。
    才出门,就事事不顺利,皇帝的车驾停步在了郑州。
    皇帝车驾停步郑州,云初后军就只好停步在荥阳。
    荥阳的主体其实就是虎牢关,云初兵马进入虎牢关之后,就按照行军长史李绩的建议,封闭了整个虎牢关。
    虎牢关,现在叫武牢关,之所以会改名字,跟李治的祖先李虎有关。
    在云初眼中,这座武牢关算不得高大,夯土城墙也算不得结实,然而,李绩站在武牢关上,却似乎有无数的心事想说却说不出来。
    李思出现在李绩身后的时候,不用问,就听李绩自言自语的道:“当年,高祖皇帝信不过太宗皇帝,取太宗皇帝所属交付裴寂迎战刘武周,结果,全军覆没,只有裴寂一人得脱,导致太宗皇帝麾下再无可战之兵,就连河东之地也尽数丢失,包括大唐龙兴之地晋阳。
    时河北地的窦建德西进,准备与王世充联合,一鼓而灭大唐。”
    李思轻声道:“那时候英公在谁的麾下?”
    李绩道:“王世充麾下任小将军,某家本是瓦岗寨的一条好汉,王世充击败李密之后,我就成了王世充的人,当时还以为王世充是一个天命之人,谁能想到当时强大,富庶的王世充会在这虎牢关下,成就了你祖父的一战擒二王的旷世战功。”
    李思笑道:“当时英公就投降了?”
    李绩咬着牙道:“当时,你祖父手中兵马不足三万,还都是东拼西凑出来的杂兵,面对虎牢关坚城,功夺六日未曾损伤虎牢关分毫。
    可以说天时地利都不在他,至于人和,只需从尉迟敬德进军虎牢关时期,地方百姓纷纷避走,也不愿意为大军提供军粮这一点就能知晓人和也不在他。”
    李思抱着李绩的胳膊道:“可是祖父还是赢了啊。”
    李绩的脸上浮现出一片浓烈的缅怀之色,口中赞叹道:“你高祖在刻意的剥夺你祖父的兵权,还杀了号称可以”免二死“的刘文静,就是为了剪除你祖父的羽翼。
    手中精锐的关中,河东两部兵马又被裴寂葬送在了河东,手中只有三万乌合之众,却要面对窦建德的十万雄师,后背便是王世充的八万精锐。
    丫头,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手中的时候,若是你,如何翻盘?”
    李思咕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骄傲的道:“百骑出击!”
    李绩笑道:“是啊,百骑出击,太宗皇帝就是这么干的,奇怪的是,他赢了。”
    李思仰头看着身材高大的李绩道:“赢了很奇怪吗?”
    李绩点头道:“是啊,很奇怪,太宗成功了一次,也就成功一次而已,以后再也不能重现了。”
    “你也不能吗?”
    “不能,老夫戎马一生,无数次想要再成功一次,可惜,一直未能得偿所愿。
    李思有些不了解李绩说的话,不过,她又觉得李绩说的话好像很重要,不要紧,先记住,回去问师傅就是了。
    李绩显得很孤独,站在虎牢关城头上,似乎在缅怀过去的风云岁月。他不再说话的时候,这座虎牢关就像是他一个人的。
    云初听完了李思的叙述,沉吟片刻就对李思道:“英公老了,他就开始思考天命这个东西了。”
    李思道:“什么是天命?”
    “天命”的意思是上天、自然的实体代表的意志,也指上天主宰众生命运,自然的规律、法则,人的自然寿命。
    结合英公诉说太宗皇帝的往事,你可以理解为一个人如果天命所归,他就能无往而不利。”
    “怎么才能知晓自己是不是天命所归呢?”
    “没人能够提前知晓自己是不是天命所归,人们只是经历了无数生存存亡的磨难之后,才隐约有些自觉,只不过到了这个时候,天命所归对他已经不重要了。”
    “那些没通过那些考验的人是不是都死了?”
    云初拍拍李思的发髻,点点头道:“没错,都死了,从无例外。”
    “我父皇算不算天命所归?”
    “算,因为他现在天下无敌。”
    “我母后呢?”
    “以前算是天命所归,现在有了你,就算不上天命所归了。”
    “太子哥哥呢?”
    “他正在验证自己是不是天命所归的路上。”
    “我呢?”
    “你不算,你只是一个善良的小女孩,我们不去争夺什么天命所归。”
    “为啥不争取?”
    “过程太痛苦了,我觉得不划算,这世上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收获,想要收获,就要拿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去换。”
    李思眨巴着眼睛道:“确实不划算,我也不要了。”
    云初瞅着李思连蹦带跳的去组织自己的生意去了,就对一直在烤火的温柔道:“你想不想试试?”
    温柔摇头道:“最好的从来都轮不到我,如果强求,很可能会有我无法承受的灾难落在头上。”
    云初没有再说话,坐在温柔对面,往茶壶里蓄满了水,两人看着火苗舔舐着茶壶底,片刻之后茶壶里的水就被火烧的吱吱作响。
    狄仁杰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帐篷,脱掉大氅,搓着手来到炉子边上,接过温柔递过来的热茶水,抱在手心,对沉默的云初道:“事情很不对劲。”
    温柔道:“有多严重?”
    “有人在刻意的阻挠陛下去泰山行封禅大典。”
    云初道:“陛下的十二万大军,可以踏平一切不臣,不满。”
    狄仁杰喝一口热茶道:“他们没想着硬拦,光是这一路上的杀戮,就能让陛下此次封禅大典无疾而终。
    偃师县的事情我调查过,最后发现,那个刘霖,其实就是一头牺牲。
    人家好吃好喝的养了这么多年,就等着在被陛下宰杀的时候心无怨言,乖乖的挨上一刀。”
    云初吃了一惊道:“这么凶狠的吗?”
    狄仁杰掀开帐篷帘子,朝外看了一眼,又把脑袋缩回来,低声道:“山东人,河北人都不希望陛下东巡。”
    温柔瞅着云初道:“我们怎么做才能避开这一场惊涛骇浪?”
    狄仁杰道:“避不开,从陛下让云初担任后军统帅的那一刻起,我们就避不开了。
    这么些年下来,天下十道中,唯有河南道,河北道依旧没有被大唐彻底的征服,表面上他们臣服于大唐,实际上与大唐离心离德,朝廷政令最难通达的便是这两个地方,尤其是州郡之下,朝廷的政令几乎无法通行。
    甚至可以这样讲,在这两道中,朝廷真正占据的不过是州郡这些点,除过这些点之外,都是不臣之民。
    只不过他们目前畏惧陛下的强大,不敢举兵造反而已,一旦大唐中枢开始变弱,他们举兵造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这些天,我一直游走在乡下,路过一些荒僻的村子的时候,发现他们对于官家非常的警惕,不过,等我们换过衣衫之后,再与他们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这些人只知道本地乡绅,眼中并无大唐官府。”
    温柔摇摇头道:“大唐立国五十年,还不能收拢民心,真是怪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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