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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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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隋恕将简韶送回去,一个人回到办公室里,翻开实验笔记,反复地勾画着。
    庄纬开着电动轮椅进来时,看到他正在回放实验室的监控。方形屏幕完整地再现了q0113从细窄的防护栏杆里钻出触手的场景——一个完美的收缩、再放大的变形过程。
    而水下扫描系统显示,它的本体沉没在水中,并没有因为能量波动而急剧收缩。
    “小范围变形能力还是稳定的。”隋恕说。
    回过头,他的视线落到庄纬的腿上,礼貌询问:“不能正常行走?我记得屏显的冲击力应该没有到这个程度。”
    庄纬从轮椅上站起来,声明:“只是不想走路!”
    他很快地坐下,“q0113确实有意收了力道,还算不错。但是无辜的vincent庄,他只是一个想友好喂食却被殴打的可怜人!”
    他为自己抱不平,“虽然只是一些表层擦伤,不过你能不能去oa上signoff一下我的三倍带薪伤假?”
    隋恕盯着屏幕,在想另一个问题,“看来它的流体智力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好。”
    sure,sure,absolutelysure.庄纬耸了耸肩膀,和他一起看向屏幕。
    “知觉速度、抽象思考、推理解决这样的能力是完全独立于学习、经验和教育之外的,这是天生的能力。如果我们把它的行为完全拆解开来,便是接受威胁、权衡利弊、发动攻击、收减力道,这样完整的思考行动链条。新生儿能做到这个程度的话,已经远远超过了任何一类生命体。”
    隋恕道:“我们可以让jane再测试一下它的晶体智力。”
    说着,他在程序里输入密码,打开了实验室的实时监控。
    黑暗的环境里,q0113整只粘在玻璃上,自由落体似的滑下来,留下一道道湿漉漉的水痕。
    掉下去,又浮上来,看上去呆呆的,沮丧而不舍。
    游了一圈,它暴躁地把水面拍得“扑通扑通”响,又在浪头打过来之前,用海草卷住自己,避免被冲走。
    庄纬呢喃:“你说的对,它真的很喜欢简小姐。”
    隋恕把镜头的参数拉大,屏幕上清晰地出现了透明体的身上,烧焦的伤口只剩下一圈浅褐色的疤痕。
    在简韶离开后,它的身体重新变成了一大团椭圆的黏胶状物质。和大部分无脊椎软骨动物一样,软得像一滩水。
    在镜头的照射下,很像一团不会发光的巨型水母。而那一圈伤疤只是像淡淡的花纹。
    “慢慢愈合了,”隋恕低低地说,“如果修复基因还在它的身上,这些攻击将无法给它造成任何伤害。”
    “真是可怕的能力……如果它的本体zero生活在超深渊层时,在全盛时期达到蓝鲸般的三十多米,很难想象有什么深海鱼类是它的对手。尽管它没有尖利的口器,也没有坚硬的鳞片,只是一团黏胶类的东西,不过像它这样的深海鱼类不少都是靠着毒素捕食的。”
    “吞噬能力很强,”隋恕道,“2000米左右,很多鱼类的演化方向变成了低代谢、高吞噬,它们的肌肉松弛到只适合原地等待猎物主动送上门。比如黑叉齿龙?,一只体长19厘米的黑叉齿龙?曾经吞下比它本体长4.5倍的黑刃魣蛇鲭。”
    庄纬感慨,“如果它没有从海洋来到陆地,或许会逐渐成为海底最强大的统治者。”
    “很难,”隋恕道,“你还记得灯塔水母吗?它们会通过transdifferentiation回到水螅型状态,全身的细胞重新转化。在人类的眼中,这种循环等同于强大的永生能力,但它们因为各种限制依然徘徊于低等生物的行列。而zero,它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族群,没有同类,只有它自己。”
    “你说的对。人类通过分工协作,成为盘踞在大陆上的强大族群。而zero的核心问题在于它既不能有性生殖,也无法像蒲公英一样无性形成庞大的族群。太孤独了……”庄纬喃喃自语,“如果是我独自活了上亿年的话,一定会疯掉的。”
    他看着实时监控,q0113跟着水波无聊地飘了一会儿,分化出两只触手,上面还残留着一点被电击的痕迹。
    它舔了舔塞进简韶嘴巴里的那部分。身体变成飘忽忽的粉色。
    “如果人类掉了一根手臂,根本不可能再长出一根。蚯蚓断掉一截的话,还会再生出来。现有低等生物的自我修复机制总是强过高等生物,q0113是我们缝合了zero基因与人类基因的产物,如果高等生物都拥有这样的修复能力……”
    庄纬倒吸一口冷气,“太可怕了……”
    说着,他好像想起了什么,“bytheway,那我们是不是就不用担心它身体走失的那一小部分了?就像蚯蚓剪掉尾端,或许不会对q0113造成过多影响?”
    “不必找了。”隋恕说。
    庄纬抬头,“什么?”
    隋恕看了他一眼,“不必找了,我已经知道它在哪里了。”
    他想起简韶遮掩被子的手,“它只会去一个地方,除了那里,它哪里都不会去。”
    ﹉
    水龙头的流水哗啦啦地淌着,病房洗手间里,白炽灯散落静谧的灯光,落在简韶微微泛白的侧脸上。
    她洗了洗脸,那种冷冽黏糊的感觉似乎还是挥之不去。镜子里映出她的眼睛,眼尾泛着湿润的红。
    她好像才刚刚镇静下来。
    小小祈顺着她的腿爬上来,从衣领里钻出来,探头探脑的,然后软乎乎地缠到她的脖子上,伸出一个小嘴巴亲昵地亲了亲她的后颈。
    透过镜子,简韶端详着它的身影。小小的,只有巴掌大,还有点天然呆。虽然脾气坏,但是却让她真切地从流产的惊惧里走了出来。
    简韶想起手术刚结束时的自己,感觉恍如隔世。
    她慢慢地走出隔间,在病床上躺下。漫漫的白雪在荒野上融化着,有的地方显出枯槁的褐色,有的地方还是晶莹的一片。她将手放到心口,感受着心脏撞击胸腔,这是生命的鼓动。
    她的身体内有一对不属于自己的基因,让她的生命像受伤前那样健康。
    简韶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心跳撞在手掌心里,很重,也很疼痛。心痛真是一个贴切的词啊,明明是大脑的活动,心脏却能切切实实地感受到窒息的痛苦。
    人的身体也真脆弱啊,当身体差的时候,连精神力都气若游丝。身体逐渐恢复,精神也能够明朗起来。
    她想,如果像极了小小祈的触手怪就是q0113,就是简祈,她会怎么样呢?
    小小祈从她的脖子后面爬到前面,咕叽咕叽地舔她的下巴。
    冰凉的感觉,很像那天傍晚,庄纬推着她来到手术室,天花板的正中央,留下了童真、古怪、恐怖的血字问候——欢迎回来。
    太像了……
    她喃喃低语,真的太像了。
    每一次它的出现,或许形态不一样,但是感觉是无法骗人的。
    冰冷、古怪,温情脉脉。它的爱并不是炙热而滚烫的,而是冰凉地缠绕在她的身边,像心头的一片潮湿。
    简韶捂住了脸,她怎么没有想到……
    她掉下眼泪。
    如果触手怪是小祈会怎么样呢?
    不会怎么样的,她默默地说,这是她的小孩,从她体内长出来的小孩,永远都是她的小孩。
    简韶把小小祈拎起来,拍了拍它的脑袋:“你能感受到他怎么样了吗?”
    小小祈听不懂一般,偏了偏透明的脑袋。
    简韶叹气,同样都是简祈身体的一部分,怎么大的那只这么聪明,小的就笨笨的。
    听说章鱼每个触手都有感知温度与味道的大脑,如果小小祈是章鱼触手的话,肯定是最笨的那条吧。
    这时,小小祈突然凑近了她的脸,闻了闻她的气息。然后一头栽倒了。
    简韶吓了一跳,赶紧把它抱起来,摇了摇。
    它醒后,立马跳起来,膨胀成一只球,像那晚一样炸成无数只小球,四处藏起来了。
    简韶认真想了想,今天隋恕碰了她,触手怪小祈也碰了她。看来小小祈真的很害怕这两个人啊……
    简韶扶额。
    ﹉
    夜色笼罩了荒野,月亮隐匿在云层后面,雪层像幽深的泥沼。
    隋恕把基因表达谱关上,独自来到了地下的实验室。
    模拟高压的水体,在黑暗笼罩里更为深不见底。隋恕借助仪器,看到它还抱着那根碰过简韶的触手,怏怏又不舍地在水里漫无目的地漂着。
    它这样的生物,是会抱着同一种心情在海底漂浮上百年的。时间对它来讲是最不珍贵的东西。
    可是对他来讲,是不一样的。
    隋恕静静地注视着它。
    一两天前,舆论给林采恩钉上间谍的罪名,现在,韩先生也被若有若无地打成了泄密者。今天,cia局长与财政部长秘密会见了司海齐,他并没有渠道清楚地知道他们具体谈了什么,但是通过贾彪,他能知道有一部分人得到了会谈的具体内容。
    邵文津打过电话来,“林采恩绝对不是间谍,我可以打包票。她能够得知实验的部分信息,确实是有海外组织有意泄露给她的,但是她绝对不会做卖国的事情,这绝不符合她的性格!”
    邵文津斩钉截铁,说的非常肯定。
    “你反复打电话,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件事?”隋恕问。
    “他们两个都不是。”邵文津回答他。
    “所有时候,是或者不是都不重要。”隋恕看着月亮完全被遮掩,大地显出寂寥的昏暗。
    电话另一头有些沉默。
    “隋恕,你不要忘了谁才是我们的投资人。”
    “我一直履行着自己的责任,”他的声线平直,神情平静,“我会准时交付改造试剂的。”
    隋恕的口吻一如既往的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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