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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回羞见座上列窃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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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大家留在苗疆休整,蚩梦兑现了她的承诺,领着姑娘们逛遍了苗疆大大小小的市集,除了捏着腰包唉声叹气的李星云和张子凡,大家都很快乐。
    蚩梦兴致勃勃地拿起一条青底花裙在李云昭身上比划,“大姐姐,你穿上这个一定好看!”时尚是不分地界的,这条裙子上绘满了汉人中流行宝相花,在花芯和花瓣基部,用圆珠作规则排列,像闪闪发光的宝珠,加以多层次退晕色,显得富丽、圣洁,背部和腰部却有大片的镂空,符合苗疆少女大胆又热情的作风。
    李云昭接过裙子在身前比了比,含笑望向侯卿。侯卿真诚道:“确实很美。”李云昭豪爽地付了钱,让店家帮忙包起了裙子,流露出一丝埋怨的意味:“这是我让你评价的第五条裙子了,你每次都说好看,该不是在敷衍我罢?”
    “绿叶红花,青裙玉面。衣装美,人更美。”侯卿抬手扶正了她压着鬓发的银冠,缓声道。
    李云昭低头一笑,朱唇粉面,描绘不尽的娉婷动人。
    那边李星云有样学样,一个劲夸雪儿穿麻袋都好看,只换来一个白眼,一句“油嘴滑舌”,只能说人与人的境遇不尽相同。
    李偘见尤川和蚩梦聪慧,有心收他俩为徒,留在十二峒修行,蚩离夫妇却不同意。他二人也曾在十二峒学艺,论武功可能和李偘有些差距,但在巫蛊二法上的学识见地未必输给他。他们自己就能教女儿和未来女婿,何必让孩子们舍近求远呢?
    蚩离有意逗逗尤川这孩子,板着脸道:“我家姑娘将来是万毒窟的主人,可不能嫁出去。”
    尤川开窍后求生欲也蹭蹭上涨,想也不想道:“那便由我入赘,以后我会好好辅佐蚩梦管理万毒窟的。”不完全是面对老丈人的乖巧,他心里也确实是这么想的。打理万毒窟是他的责任,守护蚩梦是他的使命,二者和谐统一,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蚩离凝视了他半晌,大笑着用力拍他的肩膀:“好好好!”那他就放心把女儿交给他了。
    在十二峒待得久了,中原一些烦心事暂且搁置,李云昭颇有些乐不思岐,但在接到哥哥的来信后,这些享乐的念头就被打发走了。
    晋地解梁,天子手刃反贼不良帅,遭不良人余孽追仇剿杀,身负重伤,不得已将国事下托晋王,加封晋王为监国。监国奉天子诏书,以举国之力,诛杀不良人逆党。
    李云昭看得攥紧了拳头,面上沉住了气,略去了哥哥说的一些体己话,只将李嗣源这套鬼话复述给了张子凡和李星云。二人听得目眦欲裂,血气翻涌。李星云跳起身来,叫道:“我们回去!”
    李云昭又瞧了瞧哥哥的书信,拿不准是他对不良人无感无动于衷,还是不良人现状没有那么糟糕,他的语气颇为舒缓,只有催她回来那几句较为急躁。
    李云昭点头道:“自然。你随我回凤翔么?”后一句是对侯卿说的。
    “等我寻得姐姐后,与她同来岐国。”侯卿有好长时间不与萤勾通信,心里十分记挂这个姐姐。
    李偘听说他们准备回去,有点感慨地仔细看了看好大侄子,“你们呐,还真是闲不下来。也罢,日后倘若有空,别忘了来看看我这空巢老人。”
    蚩梦也依依惜别:“还有我们!万毒窟永远欢迎你们。”这话蚩笠也对他们说过,但听后感受大不相同。
    众人入蜀后暂且分别,李星云同张子凡、陆林轩去天师府召集门人弟子,暗中援助不良人;李云昭偕姬如雪返回凤翔,一路上调动幻音坊分舵弟子寻访各地不良人行踪;侯卿独身一人去找姐姐。
    李云昭回岐王府见了兄长与情郎,小别胜新婚,自是一番柔情蜜意。见他二人神色自若,她有些不放心,悄悄问降臣:“我不在的时候,他们俩也是这样的么?”
    降臣眼神中流露出敬仰之意:“怎么可能?小姑姑一开始还会劝几句,或者把两人都打一顿,但后来烦了,就抛下一句‘你俩加起来年近古稀,还这么有活力真是难得’,把他们打击得内敛了很多。”果然啊,不管男人女人,一提到年龄问题就哑口无言。
    李云昭伏在降臣肩头,笑得前仰后合。
    降臣偏头嗅了嗅她,不确定道:“你……见过侯卿?”
    “嗯?”李云昭才想起侯卿和她同为尸祖,一定熟悉,也不隐瞒:“是的。你怎么知道?”
    “那小子成日和死人打交道,又有洁癖,怕染上一身尸臭,穿的衣服、用的汗巾都用特质的熏香熏染过。你身上的香味还很浓郁……我简直不敢想你是怎么染上的。”降臣捏了捏她的脸蛋,半是无奈半是好笑:“我还挺期待那两位发现后有什么感想。”
    “咳咳咳……阿姐不在么?”李云昭连忙转移话题。
    “当初在解梁,我见了不良帅最后一面,取走了他身上的不良帅令牌。后来我将令牌转交给了小姑姑,她持令牌前往不良人总舵,传令各处不良人切莫轻举妄动。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李嗣源在各处捕杀不良人,激起了他们的逆反之心,洛阳、兖州、太原三处,形势最为凶险。小姑姑往洛阳分舵去了。正巧,李嗣源下帖,邀请岐王去洛阳赴宴。”降臣同她谈起了正事。
    李云昭冷笑道:“李嗣源一定以为我性格桀骜,不会赴宴,可我还偏要去见识见识咱们这位监国的威风。洛阳一处,有我和阿姐足矣,我再拨几队幻音坊弟子驰援兖州和太原。”
    “不再带些人么?堂堂岐王,出行不带些侍女近卫,李嗣源一定会小瞧你。”
    李云昭不喜欢出行时前呼后拥,勉强道:“好罢,把雪儿也带上。她如今的实力已在九天圣姬之上。”
    降臣笑道:“你可别瞧不起人。你手底下这些姑娘们都是伶俐人,我无事时常常点拨她们,还有啊……”她拉着李云昭的手走入花厅,“有这几位的帮助,现在幻音坊的战力可是不容小觑呢。”
    花厅内极是热闹,数十陌生的白衣女子聚在一处说话,大多是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也有几位青春年少的姑娘。她们见降臣同李云昭进来立刻收声,一齐行礼。李云昭稀里糊涂还礼。众人中走出一个老妇人,大约五六十岁的年纪,腿脚灵便,走到李云昭身前问道:“您便是岐王?”
    “正是。不知各位是?”
    那老妇人显是出身极佳,谈吐斯文。她道:“民女姓谢,名南枝,长安人氏。三十年前黄巢作乱,屠戮长安,父兄怯懦,将我等献与贼子。不久黄巢兵败被杀,我等作为贼人姬妾,被押解往大玄楼面见僖宗陛下。僖宗问曰:‘汝曹皆勋贵子女,世受国恩,何为从贼?’民女答:‘狂贼凶逆,国家以百万之众,失守宗祧,播迁巴、蜀;今陛下以不能拒贼责一女子,置公卿将帅于何地乎!’僖宗无言,令将我等斩首。幸得晋阳殿下据理力争,言:‘池鱼堂燕,何罪之有?枉杀妇孺,与贼子何异?’僖宗不能对,赦免我等。”
    “然父兄以为我等往日从贼,有辱门楣,将我等扫地出门。仍是晋阳殿下好心收留,教我等锻造机关暗器之法防身谋生。我等感念殿下大德,又听闻殿下在解梁现身帮助岐王,一同商量后便来凤翔投奔,愿尽我等微薄之力,报殿下深恩之万一。姐妹们心灰意冷,立誓不嫁,这几个孩子是我们捡来的弃婴,收作义女,抚养至今,未有半日分离。听说我们来凤翔,闹着也来投奔殿下。”她摸了摸身边小姑娘柔软长发,满目爱怜。
    降臣道:“小姑姑见过她们了。你知道她这个人独来独往,武功高绝,用不着她们追随,便让她们留在幻音坊协助你。”她脸色突然严肃起来,“这种时候,每一份力量都十分可贵,你可别推辞。”
    “那诸位就请在幻音坊住下罢。”李云昭接过降臣递来的弩箭,对着数十丈开外的池塘试了试,随手一拉一箭飞出,将一尾鱼牢牢钉住。“果然厉害。能否让外出驰援的幻音坊弟子都配备此物?”这和军队中打造弓箭的法子颇有不同,原本打造弓箭的匠人们很难转行来做这个。
    谢南枝颔首道:“不难。我同姐妹们齐心协力,两三日内便能造完。”
    李云昭微笑道:“多谢各位前辈了。”
    李明达一掌推开铺在桌上的不良旗,“你们的新帅另有其人,本宫只是受袁天罡所托,危难时庇护尔等一二。总舵遇袭,三十六校尉名单泄露;沧州言氏阖家百口,无一幸免,这些都是你们的兄弟姐妹,你们的前车之鉴。你们何苦再去与李嗣源作对?李嗣源多行不义必惹众怒,自有人来收拾他,诸位不妨坐看他报应不爽。”
    段成天卷起不良旗收好,“既然公主无意统领不良人,那恕我们不能奉命。李嗣源和李星云沆瀣一气,屠杀我之同袍,我们岂能做缩头乌龟,苟且偷生?即便注定一死,我们也要和李嗣源拼命!”
    李明达皱眉道:“本宫说过了,此事与李星云无关。本宫确实不怎么喜欢这个晚辈,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李嗣源给他泼脏水。”
    聚在此间的不良人们都在冷哼。阿七冷淡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若李星云能堂堂正正站在我们面前,告诉我们他清白无辜,都是李嗣源栽赃嫁祸,我们才能信他。”
    唉,还真是袁天罡带出来的兵,个顶个的倔牛脾气。李明达也不想多费口舌,叹气道:“好罢。你们尽管谋划动手,若事不成,会有人保你们。”她微运内力,指尖一张错金镶银的请帖被她团成了个球,然后炸裂开来,四散飞舞。
    离她近的不良人瞥见过开头:郢王李偘。
    李明达从怀里取出一张人皮面具戴上,神态一变,赫然是一个乐呵呵的老头形象,“各位,有客人来访,失陪了。”
    当李嗣源来访时,李明达正好把汇集来的不良人名册看过一遍,然后全部烧完。她一边烧一边暗骂袁天罡是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名册怎么能有那么多副本,难怪李嗣源能按图索骥,四处追杀不良人。
    只是洛阳和太原及周边几地的不良人名单,到底落在了李嗣源手里。
    她拍了拍手上的飞灰,随意朝李嗣源点点头:“监国好啊。”
    李嗣源知道这位郢王是李唐两朝天子的兄长,德高望重,自己这次又有求于他,便十分客气道:“见过郢王。”如果他知道刚刚烧掉的是什么,大概就不会这样和颜悦色了。
    “监国蒙天子宠幸,风光无二。下月庆功宴会,老朽定然赶赴,监国何须亲自来请呢?莫非有别的事用得上老朽?”李明达不知道他的来意,随口试探。
    “哈哈哈。郢王果然睿智。听朝中老臣言说,郢王博古通今,才学盖世,不知可通晓堪舆之术?”
    天文地理,星象占卜,她什么不会?何况这小小堪舆之术?李明达淡定回答:“要令监国失望了,这堪舆之术,老朽实在不会啊。”
    “哦。”李嗣源微微有些失望,不过中原奇人异士甚多,他自有办法寻到其他人帮忙破解谜题。“不要紧。本王还有一事要请郢王帮忙。郢王兼任宗正一职,不知可否将宗族世谱取来一看?”
    李明达一口回绝:“不可。除非我那皇帝侄儿亲自下诏要查阅世谱。其他人不可僭越。”
    李嗣源也不灰心,追问道:“那郢王可知我义父一脉,后来者都有何人?”
    这个她确实知道,也可说。李明达微笑道:“监国以义子身份继承老晋王权位,那是你们晋国内部的事,我无权干涉。世谱之中只会记载有亲生之子,这是祖宗规矩,你也无权干涉哪。”
    她大概明白了。应该是这老小子做贼心虚,觉得这晋王之位来得名不正,言不顺,想要看看能不能修改世谱,将他改做李克用的亲儿子。可李克用和李嗣源只差十一岁,就算她乐意改,也不能把天下人都当傻子看待啊。
    看李嗣源还是不死心的样子,她终于不耐烦了。她右手袍袖一拂,一股疾风随着这一拂之势卷出,将李嗣源连人带椅推出门外,左手跟着一挥,将门带上。
    “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监国不妨好好想想,你究竟是哪一种?老朽倦了,恕不远送。”
    当她衣袖挥出之时,李嗣源被这一股看似柔和、实则力道强劲之极的袖风压在胸口,登时呼吸闭塞,喘不过气来,急运内功相抗。但那股袖风倏然而来,倏然而去,他被推出去后胸口重压陡消,大声地喷了一口气出来。
    他忌惮此人武功深不可测,按下怒气,彬彬有礼道:“小王告退。”他心中暗恨李克用和张玄陵不肯传他完整功法,以致此时位极人臣还要被人下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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