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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光舞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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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月光舞者
    金属棒状物不断自半空中落下,隔着包裹战利品的灰色布袋被月光照耀的如蚕丝般斑白。
    敲击已经持续了数分之久,原本吵杂的惨叫哀号逐渐减弱为低吼、哭泣,最后成了鸦雀无声,仅存的一口秽气彷彿自布袋开口处吐出化成薄雾垄罩在深夜的树林中,深夜了无生气的社区公园,宛如三涂河岸旁的生灵聚集地。
    蚕丝被血色染红,流泻一地的红被月光反射成隐隐发亮的晕,一时间,原本还数着自己捶下多少次数的少年,顿时被这光景迷惑般忘记开口,停滞一会儿后才像意会到了什么,自顾自的开始笑出声来。
    「我说均耀,每次看到你的笑我真的会感到不寒而慄,哪有人像你犯案后还看着尸体用狰狞扭曲的面容,还不断抖动双手在原地微笑的,在我眼里你真的有猎奇杀人魔本质。」人延坐在鞦韆上,此时停止摆盪,因为看似均耀的乐子已到了尾声,玩具早已坏了。
    均耀拿起球棒,边说边转了起来,依然一脸笑意:「你没感受到我心情变得愉快吗?」
    「我当然知道你这样做心情会变好,但我好像看你捶第一下开始,嘴角就上扬了。」
    「人延,你这就不懂了。」均耀不顾沙地的骯脏,直接一屁股坐下,时间已经接近深夜十二点,两名小学生一反同年孩子的作息,正待在空无一人的社区公园,似乎这里成了他们包场的娱乐场所。
    「比起你所累积的压力,我在家的压力也不小,要是我家那老爸能哪天酒精中毒葛屁不知道有多好,想必我会比现在笑得更大声吧?哈哈哈哈──」均耀伸长脚踢在无声息的肉块上,接着说:「以后哪天你会明白,有些事情是可以一笑带过,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真正的情绪,很多结果会来得容易许多。这笑容并不诡异,而是这个世界让笑容这原本就单纯无比的动作,变得诡异无比,彷彿你只要露出笑容,就能赦免你自己还有对方所有的罪,即使只有你知道满身早就流淌鲜血。你告诉我,与其成天愁眉苦脸过每一天,还不如微笑面对?」
    人延有些迟疑,一如往常般,他正思考好友讲出的论点,其中似乎有些许道理,却又像是对方套用在自己身上,利用不同角度解释的歪理,或许现在他不懂,也不需要去懂那么多,现阶段他们只要思考下一步,也就是眼前这团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肉块事后如何处理。
    「均耀,你说一个社区里面有多少流浪狗可以这样让你杀来洩气?」人延想到这均耀感到不以为然的问题。
    「只要你想要,又何必限定在猫狗身上?」露出诡异微笑的好友自沙地站起,他一边挥舞染血球棒,做出打击的挥棒动作,一阵阵扫过的冷风,让人延心中退却了几步。
    或许一开始他就不该答应这场深夜邀约的。
    「什么意思?莫非哪天均耀你真的……」
    「这可说不准,哈哈哈哈哈!开玩笑的。既然是没人要的流浪狗,那会有人真的去理会他们少了多少隻吗?就像班上被排挤的对象,也没有人会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不来学校吧?」
    人延这次很清楚知道,现在说出的是真正的歪理。
    「或许我们是同类人呢!」
    一阵冷风吹动夜里的树影,树叶摩擦声沙沙作响,月光瞬间被云遮蔽,已经损坏的公园照明灯无法提供仅有的光明,瞬间这块园地变得陌生,像沉入比夜晚还要深沉的黑暗之中,成了一座在黑色汪洋中央的孤岛,而添增这诡异气氛的是刚刚那道突然出现的低沉嗓音。
    「看来不太妙……今天真是不适合杀狗的日子。」均耀吃吃窃笑,但却也留了一身冷汗,即使有着不同于同年年纪孩子的狂气,但年纪与本能依然使他感到些许恐惧,此时的他正不断缓顾四周,想知道发出声音的来者身在何处。
    「没有哪天是适合这种活动吧?莫非这里有鬼魂作祟?」
    「人延,少自己吓自己,别因为大人的那些鬼话把你的胆子都掐住了,你不觉得现在的我比鬼还可怕吗?」均耀笑了几声后,把棒子直伸指向某个阴暗方位,正好是凉亭的位置。
    「不过是刚好路过这里的观眾罢了。」
    「看不出来你才只是唸小学的年纪……」
    披着黑色外套的青年自阴影走出,因为一身黑衣黑裤的装束,以至于有利自己藏身于凉亭内许久不被发现,两人在看见对方缓缓步出该处时随即会意到这点,看来这名诡异青年,从一开始就在这里。
    青年除了一身黑打扮,经由再次露脸的月光照耀,隐约看出留有杂乱的鬍渣,疲倦面容上有着一双下垂的眼睛,肤色带有病态般的苍白,那头油腻又捲长的头发,使人第一印象就联想到长期窝居在公园的流浪汉,青年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型红色提袋,跟他的装扮充满违和感。
    「看来你不是住在这里。」均耀挥舞球棒,这个举动使人延倒吸一口气,深怕好友下一步是自己来不及阻止的失控。
    或许他事后会解释:「反正这个社区少一个流浪汉,也不会有人发现吧?」
    「当然,我不是住在这里的流浪汉,也看得出来你们是住在附近的孩子。」黑衣青年的声音相当沙哑且低沉,几乎没有抑扬顿挫,如同黑胶唱片进入后段的尾奏。
    「没想到这一点可以看出来?」人延小小惊叹一下,均耀再次不以为然地耸肩,不想多说的他如同把发言权交给对面的男人。
    「能知道我不是这座公园的流浪汉,想必两人常常在这里聚集或深夜徘徊吧?一般小孩不会跑离距离自己住家太远的位置,虽然不能确定你们是不是就读附近的小学,但肯定是住在这附近的孩子,所以才常常在这里出现。」
    「说的好像你看到似的。」均耀嘖了一声,接着把装有狗尸的袋子抓起,不待与同伴商量此次的藏尸地点,准备转身就走,人延瞬间意会到对方想将尸体带往老地方,也就是学校后方的大型垃圾场。
    「我们来做个交换吧!」
    黑衣青年的一句话,使准备离开的两人停下脚步,均耀收起微笑与人延对看一眼,看来对方让他开始起了戒心。
    「看来你是想要把这件事说出去吧?附近的小学也才那几间,很快就能知道我们就读哪里。」
    「你挺聪明的,今天我们能在这里遇见也算是种机缘,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外面的活人说话了。」黑衣青年缓步走来,可以看出双眼佈满血丝,这个画面使两人有点害怕,但此时却也不是拔腿狂奔的时候。
    羽翼未丰的他们,终究还是倚靠大人存活的角色,一旦被校方跟家人知道他们有如此偏激的行为,除了要接受心理辅导,可能还会受到眾人的异样关注,即使是小学生,也知道被旁人在心里做上记号会是什么滋味,现在的他们没有那种对抗外在环境的力量。
    「虽然没有把握一样夜里出现在公园的怪人是否真的会向学校告发,但都提出奇怪交换条件的人,想必就是有告发的准备才会开口吧?」
    「哈哈哈哈哈!说的好像你会读心术一样。那么大哥哥,你准备拿什么跟我们交换呢?你的命吗?」均耀指着自己的金属球棒,上头似乎因为刚刚用力敲打过猛的关係,已经出现数处凹陷。
    「别开玩笑了,我实在不想做那骯脏的勾当,要跟外面的活人说话也算是我的极限了,所以你才看到我会在深夜出门。」
    「人群……恐惧症?」人延再次打量对方,得出这个结论。
    「不算是,只是对人群有些过敏罢了,对我来说那是会污染精神的主因,不过并不影响我告发你们的举动。」黑衣青年抓了抓自己头发,一股异味自头上飘出,使两个孩子微微皱眉。「今天真是遇到两名异于常人的小孩,一般小学生不会懂那么多的。」
    「环境是会改变一个人的。」均耀从容说道,接着用球棒指向对方手中的袋子问:「你不会是说,要跟我们交换袋子里的东西吧?」
    黑衣男低头盯了袋子里的物品约莫几秒后,然后一脸扭曲双眼睁大,用着黏腻的口吻开口:「是有那么点关联,也跟你们手上那团肉块有关係。」
    「我可以帮你们保守秘密,但你们手中那团『食物』可不可以让给我?」
    在听闻神秘男人的要求后,人延与均耀不禁面无血色,压抑着想立刻逃离现场的衝动与害怕,只是理智随即控制住感受,使他们勉强站直身子面对眼前的「狩猎者」,有种自己身处在幽暗森林遇见贪婪无比的狼,而且是连他们都想生吞活剥有着血盆大口的孤狼。
    「你……到底想做什么?」人延牙齿有点发颤,想立刻知道对方的用意为何,一旁的均耀则是握紧球棒,此时却是他害怕接下来会有失控的场面出现。
    「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我想用你们的前途,来买回你们手中的尸体,因为它将是我所抚养的『它』的饵食。」黑衣男噗哧一笑,宛如在嘲笑两名小孩的反应对照前不久的聪明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你这傢伙在养某种宠物,而那种生物是必须吃尸体才能活下来的?」
    「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说不是,答案十分接近,不过我没有跟你们透露的必要,那样的生物或许可说如同我们是带着『异常』存在于这世界上的,所以我觉得跟我们并无两样,只差在他的存活条件跟人类大不相同吧!」
    「所以跟你手中那个袋子是没有关係的?」均耀额头冒汗,但同时也松了口气,如此一来,他们就不用再思考狗的尸体要丢哪,或许之后行事起来也比较方便,这是一笔长期交易。不过,可能会就此被对方抓住把柄,未来对方若还有更过分的要求,也只能乖乖被牵着鼻子走,这是场看似公平,在时间拉长情况下对他们不利的交易。
    「那这样说如何?我们想看看你到底养了什么,如此一来这场交易才算公平。」
    「哈哈!你果然是聪明的孩子,因为有想到这点,所以我并没有否认跟我手上这个袋子没有关係,或许……在我内心深处,更渴望有谁可以赶快看到这个『艺术品』。」
    神秘的黑衣男子语毕后,身子好像化成与黑夜融为一体的暗影,随树林强劲的风摇摆而起,那样的步伐使他成为在月光下跳着华丽舞步的舞者。
    他踩踏在闪耀银白光芒的沙地上,这片沙漠代表着孤寂,而舞者用凌乱且狂乱的生命力,在上头添增无限的张力,背景音乐是夜中虫鸣,突兀的存在不可能存在生命的荒土之上。
    「你们就来看看吧……我并不曾将它带出门来,在今晚,你们两位是幸运无比的首批观眾,这同时也是此次交易的重要筹码,你们心中永生难忘的华丽大秀,随着时间推移,我早晚会把它完全展现在世人面前,如同身穿美丽且斑驳色彩衣裳的蝶。」
    两个孩子带着紧张心情并用沉重步伐前进,他们好奇究竟是什么物品会让眼前的男人如此珍惜无比且感到珍贵,甚至想要花费大量心神,准备将它推举在世人面前,就像名艺术家筹备许久的个人展览,准备夺取眾人目光,将永恆的美留存在眼中。
    但在几分鐘后他们却体会到,那被残破与兇猛美学外衣所包裹的「东西」,究竟给自己的感官带来多大的刺激,甚至使他们全身被鬼魅紧綑般,成了地狱风景旁无法动弹的陪衬生灵。
    「它是恐惧是美丽同时却也无与伦比,就像刚孵化的幼虫,捲动匍匐自己的小小身躯,准备一点一滴的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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