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到了。
    虽然教堂建立在岩壁内，但修女们依然掛上各种花卉，让肃穆的氛围增添了许多色彩花香。这里的主人是个精灵，部属们也大多都是亲近自然的种族，自然会趁这美好的季节大肆庆贺。
    气氛一时之间活泼许多，到处都充满着活力。
    凯特转动着杯子内的花瓣，慢不经心地听着眼前友人的埋怨。
    「甚是佩服啊，凯特。」
    赵欣典指了指桌上的嘉奖文书，上头最醒目的就是『受封领地』四字。美人的眼神幽怨不已，虽然能看出愤恨，但更多的还是那让人惊艳的美。
    有时候姓赵的很讨厌自己的脸，一点身为执法者的威严都没有。
    但这次不管如何，都得好好唸唸眼前的混帐。
    「虽然我当初认为另有隐情，但你跟那孩童居然是如此关係？」
    偷窃、灭证甚至还窜改判决？
    真不晓得公理之神在想什么，居然会默认这个结果。
    「赵，这就是为什么你会在法理教会任职啊。」凯特嗅了嗅溢出的茶香，啜饮了一口。
    单一句话就让赵欣典洩气。
    「是啊，若我不是在法家，恐怕会就此一蹶不振，但是──」
    细长的手指紧捏空置的茶杯，尚存的左手依然十分有力，赵欣典青筋冒起，咬着牙一字一句说道：「──她所犯窃盗、杀人，而你不仅是共犯，还对上掩盖事实、灭证，这是以权谋私啊。」
    「若曝光，让上级不得不介入的话......」
    「我知道，轻则死刑，重则......」
    两人都没有将后续的话说出口。
    公理比法理宽容许多，但刑罚也严酷更多。
    赵欣典叹了口气，轻拍着重获新生的右足，虽然当时不知情，但毕竟自己也是受益者，实在不忍再责备下去。
    美人的语气放缓，为两人再添上一杯茶。
    花香四溢。
    「这整起事件没有无辜者受害，所以我才能好好地坐在这里。」
    「......先人曾言，仙神的存在让诸多异常得以存续，我想你就是其一。」
    无视法律，仅凭心中的道德行事，却神奇地没有发生任何错误。因为公理之神的力量，让藉由道德判断善恶成了另一种合理的方向。
    犯了罪，但没有做错事。
    凯特拿起文书，上头大意就是她此次案件功绩卓越，不藉由上神之力便完美解决，因此赐予部分领地与财物无数。
    虽然中间为了能够取得该案的绝对控制权，凯特进行了许多政治交易，她与教会理应两不相欠。但毕竟省下一笔发动神諭的预算，于情于理都还是得正式书面嘉奖──虽然比起一场神諭的价值，这些奖励微不足道，但表面功夫是做足了。
    以人情与利益去维系关係，而非单纯的法规与责任，这就是公理教会的行事准则。
    彼此之间皆付出代价，但也各有收穫，这才是健康平等的关係。
    平等啊......
    这么说来，自己的确是进行着一段非常不健康的关係呢。
    想到莱辛，凯特的眉眼放柔，牵出一抹温暖的笑容。
    赵欣典看她那副模样，马上就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至少论情爱，自己可是凯特的大前辈。
    「不知道那孩童目前在何处？」
    「谁知道呢，或许在保护那些同样出身的孤儿吧。」
    从那之后凯特再也没有监视着莱辛，就连她也不知道小羊现在究竟在哪里。虽然真的要去找，以自己多年的理解，要找到人并不难，但这就跟当初的做法没什么两样了......
    至少在耐心耗尽之前，凯特愿意等待。
    莱辛现在身上可是有着自己的把柄，她不能再重蹈覆辙。
    「怪哉，明明心悦于彼此，如今却甘愿等待？」
    凯特一脸淡然，但赵欣典可不相信。
    她现在知道凯特究竟干了些多疯狂的事情，现在就这样被动行事，实在过于反常。
    「她只喜欢我的躯体，我只喜欢她的信念，可不能说互相喜欢。」凯特不可置否，反过来自嘲。
    两人的喜爱本来就没有交集。
    只是莱辛当初表明想要去理解凯特，也愿意给她机会，那么也许该试试看以另外一种方式去看待莱辛。不再是将其当作自己所有的艺术品，而是正视莱辛这个存在本身。
    「咳，那建议参考敝人与赛德，也许能找到些方向。」赵欣典看着凯特寂寞的笑容，再一次将对方的茶水添满，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
    这下反而收获了凯特的一对白眼。
    「赛德是我种出来的，你要母亲参考女儿的恋爱关係？」
    而且依照这个逻辑，她凯特算不算是赵欣典的岳母？
    岳母找女婿学习谈恋爱，根本是一场人伦悲剧。
    「......」
    「......」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各自喝各自的茶。
    这下直接把天聊死了。
    尷尬。
    好在没持续多久，赛德便捧着一盘瓜果走了进来。
    「大人跟典典刚才提到我了？」
    她一边替植栽添水，一边将散换的房间整理好，最后才拉张椅子坐在赵欣典身边，将切好的果实分别放在两人身前，然后服侍爱人食用。
    赵欣典为了摆脱尷尬的阴影，顺从着让赛德餵食。
    场面是缓和许多，但弄得凯特眼睛刺痛，现在这样子好像也没好到哪里去。
    不过赛德来这里是有要事的，她一边动作一边向着凯特报告：「大人，您交代的案件在刚才已经由教会签结，文书大约明日就会送达教堂办公室。」
    会特意交代关注的案件不用想就是莱辛的窃盗案。
    既然已经签结，那么除非有重大紕漏，那么这一案不会再被审视了。
    「嗯，辛苦你了。」
    凯特心里的大石头落下，轻呼口气，感觉浑身轻松，毕竟这整个事件可是耗费了极大的心力才能走到这个结果，实在非常不容易。
    那再来......再来，得制定新的目标了。没了偷窥莱辛的日常娱乐，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实在有些困扰。
    不会真的要看着女儿跟女婿谈恋爱吧？
    修女拨弄盘中的蔬果，低头无视对面黏腻成团的一人一树。
    伤眼。
    正当她苦恼时，赛德突然开口。
    「──对了，刚才听说有人在附近迷路了呢。」
    扑通。
    凯特猛地抬起头，
    「看起来是个猎人，她──欸？主人！」
    一眨眼，修女的身影便融入影子内消失不见。
    只留下树腰一脸茫然地眨着绿色大眼，慌乱地看着怀中的美人。
    「典典、主人她......」
    「她有了新工作。」
    赵欣典的目光透过岩壁、穿过走廊，到达了玄关门口，那里站立一位身材高挑的兽人女性。
    而她的眼前，站立着一位娇小的少女。
    『走了整天很累吧，我带您去休息。』
    洁白手套执起银烛台，烛光照亮了那惊艷的容貌，虽然身着庄严肃穆的修女服，仍无法掩盖奇其曼妙姿态。银灰色双眸弯起，温柔的笑容彷彿让自身一直以来都疲惫都得以解放。
    如此美丽，如此温暖......是......往后人生中最宝贵的一盏明灯。
    女人伸出了手──
    ……
    赵欣典收回了目光，眼里满是笑意。
    「小赛，看来以后要多添一组茶具了。」
    美人握住爱人的手，落下一吻。
    真可惜，凯特要自己去学习了，希望她会是好学生。
    「走吧，带我去见见这位贵客。」
    春天的气息悄然而至，冬日的寂静化作如今喧闹无比的生机。
    昨日已逝，来日初生。
    一切将从此刻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