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矜予没有回答。
    李庭锋自顾自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证件，他也不知道萧矜予看不看得见，高高举起。
    三秒后。
    李庭锋听见自己的右前方传来一道脚步声，很快他便看见一个清俊秀朗的黑发年轻人从通风管道中走出。
    李庭锋松了口气：“呃，你是四级用户么？还是五级？你好像不是首都用户……怎么称呼？”
    萧矜予看向对方：“第四视角。”
    “啊？”
    ……
    萧矜予说出自己的用户id时，李庭锋毫不避讳地表现出了自己的错愕。
    不是茫然，而是惊讶。
    萧矜予挑眉，他意识到：“你认识我？”
    李庭锋：“当然认识！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知道你。毕竟你作为一个三级用户，排名却比很多四级用户还高，我想全华夏的用户应该都注意到你了，哪怕是目前官方未知的a02、a03和a04。不过我知道你，还因为宿上校。”
    李庭锋解释道：“宿上校上个月来首都时，我也在。当时副队问了下他最近在海都和中都的一些事，宿上校就提起了你。宿上校很少说起别的用户，当时我还觉得蛮奇怪的，就格外记了下。”
    萧矜予眸光微动。
    双方简单交换互相信息。
    根据李庭锋的说法，他是昨天上午进的地铁六号线，目的是为了给研究所采集数据。
    “我曾经进过001的逻辑链，也顺利出去过。根据统计，从污染物001的逻辑链中顺利逃生的幸存者，再进入其中的生存概率高达18%。用户概率更高。而我是除了宿上校、队长和副队外，唯一一个从中生还的三级用户，其他都是二级及以下。”
    “才18%？！”从刚才，萧矜予就和这个陌生的男人一直说些陈晓蓉听不懂的话。但是她敏锐地明白这两人的意思是，哪怕曾经逃出去的人，再进来都只有18%的生还率。
    那第一次被这只地铁鬼抓进来的人呢？！
    萧矜予看了她一眼，继续问道：“这个概率不高，你很冒险。”
    李庭锋笑道：“无所谓，总得研究这个鬼东西，否则让它一直在首都地下猖狂，就像一颗定时炸弹，哪天炸了就晚了。希望我们能在它彻底疯狂前把它制服，否则只会有更多无辜者遇害。”
    萧矜予：“你很恨001？”
    对方的语气里没有一点掩饰自己强烈的恨意。
    李庭锋看向他：“嗯。三年前我顺利逃出来的那次，我的爱人和儿子都死在了这里。在花园桥站。我的妻子没有觉醒逻辑链，我儿子也是被拉进来后才觉醒的，他只是一级用户，状态很不稳定。这样的普通人，生还概率不足1%。”
    陈晓蓉慢慢张大嘴。
    萧矜予望着李庭锋，对方朝他笑着摇摇头。
    萧矜予没有戳穿他刻意隐瞒的事实。
    没必要给一个处于恐慌中的高中女孩这么大的打击，1%的概率已经让她害怕地开始流泪。普通人第一次进入001逻辑链还能生还的真实概率，宿九州很早以前就对萧矜予说过。
    『0.09%。』
    李庭锋到来后，非常客气地接过背马尾辫女孩的任务。他身材比萧矜予高大，虽然身体素质没他强，但背一个女孩还是绰绰有余的。
    萧矜予：“在你之前，我们看到001刚刚穿行过去。你也是躲在通风管道里，躲避它的？”
    李庭锋诧异道：“你不知道吗，宿上校没和你说？”
    萧矜予：“什么？”
    李庭锋道：“污染物001不是实体！在我们被它捕捉进逻辑链的那一刻，我们每时每刻都等于在被它撞击无数次！这里，每一个角落，都有它的存在。它无处不在。”
    第176章
    萧矜予：“无处不在是什么意思？”他的脸色不由凝重起来：“刚才我和陈晓蓉……”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短发女孩, 接着道：“我们躲在通风管道的时候，我和她都有看到，有一辆地铁从我们面前的轨道处急速驶过。如果它不是实体, 那我们看到的是什么？”
    陈晓蓉也连连点头：“是啊, 我们看到的，还听到声音了。轰隆隆的！鬼地铁从我们面前驶过的时候，掀起很大的风, 空气都在流动。”
    视觉、触觉、听觉, 哪怕是嗅觉，他们甚至闻到了一辆老旧地铁该有的陈旧铁锈味。
    可是现在李庭锋说，这辆地铁是没有实体的？
    那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
    “看来你们都是第一次进入001的逻辑链。”李庭锋背着马尾辫女孩, 一边走一边耐心解释道：“这个是我们首都逻辑研究所多次进入地铁六号线后，用逻辑因子探测仪等精密仪器反复实验, 最后得出的结论。”
    “首先，全华夏范围内，对001最有研究的一定是我们首都用户。从001被发现至今，有一万多位受害者进入过其中，这是人数, 没有算重复进入的。我重复进入过四次, 这是第四次。而我，曾经亲眼目睹过那辆地铁穿过人类的身体。”
    说到这, 李庭锋看向萧矜予：“第四视角，虽然你很厉害，但是你不大了解01。你碰到它的时候，也是躲起来, 从来没正面和它相撞过，对吧？”
    萧矜予点头道：“是。准确来说, 我是大概四个小时前被它捕捉进来的，刚才是我第一次见到‘它’。”
    “那就对了。所以你完全没想过‘被地铁撞并不会撞死’这件事。那你自然不会去做这个实验。”李庭锋整理了下自己的语言，“这么说吧，我们队长说过，她个人认为001就像是处在平行时空。那辆地铁撞上你的时候，它会从你的身体上穿行过去，你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萧矜予懂了他的意思。
    他从来没想过，让001撞击自己，所以他也无法得出“被地铁撞不会死”这个结论。
    不过……
    萧矜予：“那你说的，它无所不在，是什么意思？”
    李庭锋：“这个是建立在，你认为‘被肉眼可见的地铁撞击时，你是在被001撞’这件事的基础上。我们做过很多次实验，在所有受害者进入这条线路的那一刻起，他们身上感受到的逻辑因子浓度，和在被地铁撞击时，是一模一样的。”
    心中猛然一顿，下一秒，青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
    自从进入这条黑暗的地下通道后，萧矜予就一直保持第四视角开启的状态。除非是眼睛感觉疼痛，他会临时关闭一会，否则他浑身高度戒备，时刻使用逻辑链。
    现在这位来自首都清除小队的三级用户告诉他，地铁通道的每一个角落，每一分每一秒，所有的逻辑因子浓度都是一样的？
    可他被捕捉进来后，并没有看见任何彩色光点！
    而且他刚才看到的是什么？
    那个由漫天白色光点凝聚而成、地铁模样的长条状物体，是什么？！
    萧矜予：“李先生，你能保证你说的话么？”
    看着青年严肃的神情，李庭锋也不由郑重起来：“能，这是首都和海都两家逻辑研究所共同得出的实验结论。有什么不对吗？”
    “你知道我的第四视角是什么样的逻辑链吧。”
    “知道。我没有窥探你逻辑链的意思，但是你的逻辑链很特别，我们研究所也稍微进行过一点研究。你能看见逻辑因子。”
    萧矜予：“那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没有在这条地铁通道里，看到任何均匀的逻辑因子的痕迹。”
    “啊？这是什么意思。”
    萧矜予解释道：“如果按照实验数据，现在观察任何地方，每处逻辑因子的浓度应该都大致相等。”
    “是。”
    “但不要说均等的逻辑因子了……”
    双眼微微眯起，在第四视角的视野下，萧矜予抿紧嘴唇。
    “现在，我没看到一粒逻辑因子。倒是有污染因子，它和逻辑因子长得截然不同。我很肯定，它不是逻辑因子，而且它们也不是均匀分布的。”
    李庭锋张大嘴巴，过了好一会儿才激动地说道：“这、这绝对是一个重大发现！果然，第四视角太特别了，难怪老听我们副队说，可惜宿上校经常和你在一起，要不然为了咱们首都逻辑研究所，他一定把你从中都偷偷绑走。”
    萧矜予：“？？？”
    你是不是说漏嘴了什么？
    和李庭锋说再多，也没有用，毕竟他只是一个来收集数据的打工人，对001只了解皮毛。
    几人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001的逻辑链，接着把萧矜予看到的一切汇报给研究所。
    又走了一会儿，萧矜予使用白院子逻辑链，为陈晓蓉清理污染因子。他也向李庭锋大致解释了一下，陈晓蓉是被污染物给污染了，他所做的是防止对方变成污染者。
    李庭锋非常理解：“被捕捉进001逻辑链的受害者有两种死亡方式，一个是变成污染者，我们见到都会击杀他。另一种才是被它的逻辑链杀死。”
    萧矜予心头一动：“所以，被它逻辑链杀死是什么样。变成一滩血吗？”
    仿佛回忆起了什么，李庭锋嘴唇动了动，几秒后他才苦涩地说：“不是，就是凭空消失而已。”
    萧矜予轻轻颔首。
    这样也说得通。
    之前他们在地铁轨道上发现的那摊血迹，很有可能是哪位受害者在逃跑时不小心受了重伤，整个人失血过多昏迷在地，最后突然消失。于是只留下了地上的那滩血。
    萧矜予看向陈晓蓉：“你们遇到的那个美术馆保安大概也是如此。他并没有被地铁撞死，而是逃跑的速度没你们快，你们走散了。”
    陈晓蓉：“……接着他被鬼弄的，消失了。”
    未成年的少女至今没弄明白身旁两个大人嘴里的用户、逻辑链、污染物是什么意思，总而言之，和鬼差不多，应该是某种超现实产物。
    萧矜予：“你的目的地也是首都美术馆附近？”
    李庭锋：“对。因为a05-盲盒家住在美术馆附近，他每次都从南锣鼓巷站进地铁和001交流。他和001达成了某种共识，只要被捕捉进来的受害者抵达南锣鼓巷站，并且成功在那待上24个小时，就可以离开它的逻辑链。除此以外，如果能成功在001的逻辑链里生存七天七夜，也能顺利离开。”
    萧矜予诧异道：“好像并不难。”
    李庭锋苦笑道：“不难吗？001的逻辑链是一个平行时空，我们根本无法从地铁站台出去，只能在通道里待着。”
    而在这里待着，就意味着无时无刻不在接受001反人类的撞击。
    萧矜予：“你进来的时候001还没有发生暴动，所以你大概不知道，001引发了地震，首都美术馆附近大地塌陷，出现了几个深渊大洞。我们可以从那些洞里出去。”
    李庭锋瞪大眼：“啊？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难怪我进来后没多久就发现，地铁轨道上莫名其妙出现了很多塌陷的巨石，我还以为是001改变了线路路况。”
    这下几人更有动力地向前行走。
    走着走着，李庭锋忍不住问：“对了萧先生，从刚才我就很好奇……我背上的这个女孩是怎么了吗？为什么你每隔一分钟就回头看她一次，她有什么特别的吗？”
    听到中年男人提起自己的闺蜜，陈晓蓉也紧张起来。
    萧矜予的视线从女孩的身上收回，他刚想点头，却又摇头：“没什么。是有些奇怪的地方，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快到首都美术馆附近了，等我们爬出去后，把她交给研究所吧，到时候我会一并说明情况。”
    陈晓蓉：“琪琪没事吧？”
    李庭锋：“她叫琪琪？”
    “对，高琪琪。”
    萧矜予又看了昏迷的高琪琪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