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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爸爸和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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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人吃完了煎饼,妈妈说:“哦,我还给大家,烧了个西红柿鸡蛋汤,在锅里,我都忘了。云香,赶紧去厨房,给大家一人盛一碗过来。”
    “好的,我吃了两个煎饼,正缺少点喝的。”爸爸说着,“我还正想问你呢,做这么好吃的饭,怎么会没有汤呢?果然是想得周到。”
    白云香走到厨房,去给大家盛汤去,这时候,有人敲门,爸爸过去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的是白之来,白云香的哥哥,爸爸笑着说:“哎,之来过来了。快进来。刚好坐下吃饭。你妈妈,今天摊的煎饼。”
    这个白之来,比白云香大两岁,是白云香的奶奶李芳,在白瑞善和江明霞结婚六年那一年,以这俩人生不了孩子理由,从附近村子,给他俩抱养回来的儿子。当时人家两口子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三四个月了,穷得养不起。整天吵闹打架,李芳就自作主张,把这个男孩给自己的儿子白瑞善抱回来了。从此这个小男孩,就似乎变成了李芳自己的孩子,满足自己抱孙子的愿望。
    李芳自己没想到,过了两年,这俩人,又生出来了个女儿白云香。其实,不是他俩生不了孩子,是两个人都是酷爱学习的人,一心一意上学,为了应付家里的催婚逼婚,口头上就达成了默契,走了个形式,结了婚。
    等到一切都稳定成熟了,作为教师的白瑞善和江明霞,就生出来了亲生女儿白云香,在江明霞满月后,回学校上班,给女儿找了个奶妈,在孩子一岁后,就由江明霞的母亲冯米兰抚养长大。
    这一家四口人,从一开始,就一直处于四分五裂的状态,白之来在奶奶李芳家里,女儿在外婆冯米兰家里,白瑞善大学毕业那一年,一个人就在外地教书,妻子江明霞在家乡一个小学教书。
    只有到了寒暑假,四个人才团聚度假,过几天在一起的日子。白之来一直跟着李芳不爱学习,混了个高中文凭,白瑞善就给他在家乡,某个学校里后勤处,找了份勤杂工的工作。
    这个白之来,个子不高,肥头大耳,小眼睛,塌鼻子,大嘴巴,浑身都是肉,能吃能喝,好吃懒做,刚参加工作几年了,工资不够自己吃喝抽烟打牌。经常跟着一帮子酒肉朋友,海吃海喝,打架斗殴,惹是生非。
    白瑞善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是睁个眼闭个眼了。但又架不住自己的母亲李芳,整天在他跟前唠叨,赶紧给白之来找个媳妇,让他过日子去。
    白瑞善从小到大,不光是远近闻名的学霸,也是个家乡方圆几十里的大孝子。
    对他的父母亲永远都是言听计从,百依百顺,从来不说个不字。在单位风风光光,号称名师,回到家里,在自己老娘那里,就变成了大孝子了,从小他的父亲,就让他背诵《二十四孝》,这些故事,他个个都倒背如流,烂熟于心,而且还活学活用。
    可惜,回到自己小家里,在妻子孩子面前,他就变成了,绝对的集权家长,土霸王了。这点白云香是深有体会的,也是无法容忍的,所以从小到大,看见自己的父亲回来了,就想方设法能躲就躲,能藏就藏,能跑就跑,尽量避免见面,靠近。
    白云香看见白之来,坐在饭桌前,吃饭,就多幺了一碗汤,端过去。
    只是和正吃得满口的饭菜的白之来,点了头,算是打招呼。表面上是兄妹俩,实际上没有血缘,也不一起长大,基本上是陌路人。仅仅是维护一个表面的这层关系。
    他每次来父母亲这里,不是惹了麻烦事情,请求白瑞善给擦屁股善后,就是说,没钱了,想尽各种花招借口,骗点钱。
    心想,反正你俩也不缺钱,当我的爸妈,就得把钱管够。不然,这爸妈都白叫了。可不能吃亏省事。叫声爸妈,就是给钱才算是有这层关系了。就像从小到大,看见自己的奶奶要求自己的儿子白瑞善那样,每个月,发了工资,就得把钱交上来。他这点倒是学得特别到位。从来要钱都是理直气壮,理所应当。表面上看起来是白瑞善的儿子,骨子里,就像他的妈一样,照旧模样给钱呗。
    白云香一看,本来还想和自己的妈妈说说话,现在也没机会了,那就以后再回来呗。现在也毕业了,自己有工作单位了。有自己的工资了,更自由了。
    上大学四年,尽管父亲给自己按月寄来十五元左右的生活费,可没那么简单便宜,虽说父亲人不在自己跟前,可这大学上得也太憋屈,父亲的每次来信,都会给自己布置各种任务,一连串的政治课教育。
    实在是听得快要疯了。那就是一根套在头上的绳索,一个可怕的紧箍咒。现在毕业了,终于可以松松绑了。紧箍咒的折磨感,会舒缓很多的。
    白云香进到里屋,收拾一下自己的包,到客厅里,就对爸妈说:“我学校里,还有新教师假期进修培训任务和各种功课,我就先到学校去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也好,现在,你已经是人民教师了,和你爸妈一样了,必须抽时间,加强自己的业务学习和思想工作不放松。”爸爸说道。
    天哪!白云香一听爸爸的话,人都快要疯掉了。还是几十年来不变的那个老调调,陈套套,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心里的感觉超级不爽,脸上还得平静如水,不表露出来,要还像高中那会儿,保不住,父亲抄起手里的家伙,一顿暴打。
    这个亏,自己是吃过的,现在早学乖了。不敢任性放肆了,哼哼叽叽,你好、我好、大家好呗。
    “我知道了,爸爸。我会的。我不会让爸爸失望了。父母亲大人都是教师,我会给你们争口气的。”白云香从小到大,就慢慢学会和父亲说话了。
    就是说点他想听的,面子上过得去,别给自己惹麻烦,耽误自己的时间。实在是得不偿失啊。
    妈妈看着白云香背着包出了门,心里还不放心,满眼的不舍心疼,本想着女儿终于大学毕业了,可以在家,好好当面说说话,谁知道这个没心眼的,让自己讨厌的,白之来竟然来了。这个自己婆婆给自己和丈夫抱回来的名义上的儿子,实际上一直是婆婆从头到尾在看管。
    这个抱养来的儿子,实际上是婆婆用来发泄对自己不满的工具,也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扣上生不了孩子、“不会下蛋的母鸡”,这顶帽子的胜利的旗帜。
    自己和丈夫,去年暑假,也从西北边远山区调回西京市,心想着,唯一的女儿终于大学毕业了。一家人可以团团圆圆,坐在一起吃饭聊天了,谁知女儿却坚持要走,明显地看出来了,这女子有心事,没说出来。
    见了自己的父母亲,好像很不自在,不像小时候,在外婆家那样活泼可爱,有说有笑,一天到晚,和四邻八舍的小伙伴们,疯狂的嬉笑放纵地玩耍。越长大似乎越和自己有隔阂,心理距离似乎越来越远了。
    女儿说要走,自己的心里沉甸甸的,很不舍得,就追着送女儿到门外,母女俩似乎也是不能敞开心扉,说点贴心话。人说女儿是妈妈的贴心小棉袄,可自己始终感觉到,这个从小到大,在外婆家长大的女儿,从来就是见了自己没话,要么就是远远地看着彼此,心里头装着彼此,嘴上却说不出口。
    那份生疏感距离感,让江明霞一直都不是滋味。这会儿,站在门里前,看着她下楼,拐过楼道,下到一层,看不见了。依依不舍,心疼怜爱之心,久久地在心头荡漾着。
    江明霞一直站在楼梯口,看见女儿走远了,心里酸酸的,看到女儿和自己的那种无形的隔膜和距离,自己的内心,像无数个针扎了一样在滴血。
    哎,这都是自己的命啊!选择这样的丈夫,结成这样的姻缘,婚姻模式,夫妻关系就这样的,几十年如一日地重复着,彼此都适应了,习惯了。
    江明霞进到屋里来,看见那个白之来边吃边聊,好像很尽兴的样子,就不想去掺和进去。这个抱养来的儿子,从进这家门以来,就是婆婆自己的孩子,丈夫和自己是他的名义爸妈。
    只负责给钱,几乎是拿钱堆起来的,自己和丈夫的血汗钱,就这样投到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莫名其妙的儿子身上。没办法,丈夫在家是绝对的家长,稍不高兴,就变脸发火骂人,在家里闹腾。自己为了面子,怕人笑话,就一忍再忍。刻意把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工作中去。
    只有女儿回来了,自己才是最开心的时刻,会竭尽全力,去给女儿做好吃的。毕竟女儿是自己的母亲一手带大的,自己的做饭手艺,又是跟母亲学的,所以只要女儿在家,自己做的饭,都是女儿爱吃的。这点想起来,就很欣慰,特别开心。
    “爸,给我十块钱,我一会儿,要给单位的一个朋友的新婚买礼品。”
    “你不是工作了吗?有自己的工资嘛?怎么还问我要?”
    “上个月的工资,我给我奶奶买了一盒点心和一些水果,加上自己还要吃饭抽烟,早就花完了。还欠着别人的钱呢。”
    白瑞善一听,知道他又在编谎话,这是他从小到大的恶习,为了要钱,总会编出一些可笑的谎言。自己作为一个大孝子,永远都是看着母亲的老脸面。不想把关系弄得太僵,让街坊四邻看笑话。
    白云香从家里走出来,沿着马路,往公交车站走去。好像从走出家门的那一刻起,自己的心情,才变得轻松了些,不然会憋得要窒息了。尤其是看见父亲的那张脸,好像总在自己身上搜寻着,哪个地方不合规范,哪个行为需要纠正,老是没有个正确的时候。
    天啊!自己在爸爸眼里,简直一无是处,永远都是满身的缺点,随时需要给教育教育。现在自己,却偏偏要做一个老师了。也要做一个爸爸那样的老师了吗?也是个中学老师。想起来,就是无限的恐惧啊!哦,上天啊,我要疯了。
    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现在,变成了爸爸那样的一个老师,下边坐着五六十个学生,五六十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别说具体的知识讲错了,就是像自己那样,看爸爸厌恶的眼神,就够自己的痛苦加剧了,绝对是热锅上的蚂蚁了。对,就是水深火热的那种感觉。
    哎,能不能跑掉算了,逃离此处,让自己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去流浪,去漂泊,去无拘无束地,行走在天地之间。
    没人给自己加这么多,必须完成的任务,不然的话,没饭吃。天哪,我该怎么办?
    不行我去扫大街去,只要人家给我一碗饭吃,别嫌弃我,别盯着我满身找毛病,我就把那片子地面,给人家扫干净,就可以了。
    我去卖红薯,我去给人端盘子,擦桌子,都行。有口饭吃就可以了。就是再不想,永远都不想,当这个破老师。站在讲台上,五六十双眼睛盯着自己,探照灯一样,无遮拦,无躲藏,无隐私地被别人死死的盯着,被人挑剔找茬,自己火烧火燎,心乱如麻。
    行走在马路边上,来来往往的人、车、风景,似乎都不入自己的法眼了,变得视而不见。只是沉在最深层的苦痛里,像一块石头,压在心里,沉甸甸的,还是一种行路难的味道。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这不是李白的句子吗。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行路难行路难啊!可人家李白有钱,金尊清酒斗十千,玉盘珍馐值万钱。自己现在,是囊中羞涩啊。口袋空空啊。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李白太富裕了,自己是个穷光蛋,连饭也吃不起了。哪怕让我去扫地搬东西,我也不想教书去,静静的一个人待着,一个人把那片地面扫干净,给点饭钱就可以啊。我没有那么高的奢求。
    现在就要遭遇,这样的尴尬了。上了四年的大学,人家认为你是天之骄子,不可能给你大街扫,必须去教书!
    啊,谁规定的?国家规定的,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生,去中学教语文,做个语文老师,这才是正经的事情呢。你别想歪了,没人给你调整改变的。
    没人救你的,都是你自己,给整成这个烂样子了,上不来,下不去。把自己悬吊在这半空中,成为一个合格的半吊子。
    哦,半吊子,就是二杆子。二杆子,就是没思想,不成熟。
    懂了吧,你一个不成熟的生瓜蛋子。生生货!
    哎呀,谁让你在大学里,不好好学外语,到了四年级,考研究生,外语不及格,专业分数过不了。落榜被淘汰,是必然的,必须的。
    一天到晚,坐在教室里,死命地没日没夜地写日记,写啊写啊写啊!没完没了。人家考研的院校,又不要看,你的那些破日记。有什么用呢?自作自受啊!自食其果吧。
    小傻瓜,自我毁灭的,从来都是你自己,没有人会逼着你,天天做着毁灭自己的,又傻又蠢的事情。现在后悔了呗,来不及了。你这个脑瓜子,简直是让狗给吃了。
    人家苏格拉底老人,两千多年前就说过了,没有认真审视过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好像就是这个意思。你自己不认真审视自己,内观自己,认清自己,看清自己骨子里到底需要什么?自己不去满足自己,你还可笑的指望别人,来满足你自己。太荒唐了。
    你自己都不了解你自己,怎么好意思,让别人了解你自己?指望别人理解你自己,懂你自己,照顾你自己。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这个天下最大愚蠢之人!我是无语了。对你的这个可笑样子,简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什么“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我就喜欢这种,长醉不醒的感觉。活着一直活在梦里也行,别醒来,活在自己的美梦里,也行。人家李白,是富家子弟,妥妥的富二代,你是一介平民,家里没有钱养你,做白吃者。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那是李煜,一个亡国之君。成为别人的阶下囚了,还梦里忘了自己的身份,一晌贪欢,那是前半辈子的惯性。你是小老百姓,你是草民,你是要自食其力啊。当下的你,还是来点实际的,先吃饭,有饭钱了,再去做梦吧。
    “落花流水春去也,天上人间。”天上的落花流水,春去也,年年如此,大学四年的落花流水,四春都去了,人间是这样残酷冷漠,做梦不能当饭吃。
    肚子饿了要吃饭,这是鲁迅先生说的,人最尴尬的是,肚子总要饿。那领袖还说过了,“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听见了没?天不荒,地不老,无动于衷,才是真相。人间正道就是沧桑了。
    看不清真相,一天到晚,做白日梦,噩梦醒来,要吃饭啊。我的白云香同学。
    白云香一直这么走着,好像在和自己赌气,对自己一千个不满意,一万个指责抱怨。纯粹活在自己的头脑里,让身体做了自己思想的奴隶,带着自己的思想这架机器,一直这么行走着。不知疲倦的行走着。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为了那宽阔的草原,为了那天空的飞翔的小鸟?为了一份自由,为了心中的梦想。流浪远方。我要去流浪。
    白云香干脆连汽车都懒得坐了,就这么无头无脑,无目标地行走着。流浪的感觉倒是挺好。那我去流浪,好啊,肚子饿了,谁给你吃饭?
    回爸妈那里蹭饭去?不不不!那是打死都不去的。
    还是去教书吧。看看别人都怎么教书,自己之前都是个学生,摇身一变,现在成老师啦。那就学着当个老师呗。
    从小在学校里生活着,居然害怕学校了。白云香似乎看清楚了,校园里的自己,那个以学习为职业的自己。哪有这样的职业?这样的职业是,也是一种寄生虫了,只有吸收,没有输出,没有产出啊。
    你的劳动是需要拿出产品的,你的贡献是什么?你和别人交换的东西是什么?白云香一直像个白痴一样,陷入迷茫之中。
    哈哈,简单的吃饭问题,原来是工作的本质。
    空气、阳光是免费的,其他的吃喝拉撒睡都是要钱的。流浪也是需要钱的。浪漫是需要钱的。你还能浪漫起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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