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吟 作者:绿草蔓如丝

    两两怎相得

    北方的秋季，白日热得厉害，到了傍晚，便又起了凉风。

    萧家的规矩，所有家人要在一处用膳。沐笙虽一天挨了两次打，却怕母亲知道担心，便仍然忍着痛楚去了寿乐堂，面对满桌佳肴美馈，却无一点胃口，最后只用了半碗清粥，几著小菜，便说饱了。萧夫人心疼他，好歹劝着多吃了一块糕点，心知两个儿子间必是有什么事不欲她知晓，她便也装糊涂不问，只嘱咐他回房好生歇息，今晚可不必读书。沐笙不敢就答应，只偷眼向二哥一瞟，见沐青正亲自将一尾虾剥掉壳，布在萧夫人面前的小碟子里，神情淡淡的，并没有说话。萧夫人知道沐笙是怕哥哥，但见他脸色明显苍白憔悴，一侧脸颊尚能看出微肿的痕迹，眼窝下两弯淡淡青影，鼻尖上腻着一层细汗，坐在椅上颇不安稳，便做主道：“你哥哥同意了的，你去吧。”沐笙这才站起身，向着三人挨个行过礼，蹒跚着退下了。

    一时用饭毕，沐青陪母亲说几句话，便也带着瑾瑜出去。待回了房，瑾瑜打发了丫鬟出去，自去为丈夫宽衣，慢声细语的道：“二爷，今儿我可见太太不怎么高兴，您瞧今晚上，明摆着是心疼七弟了。”

    沐青站着，由了妻子给自己解脖颈处的盘扣，只淡淡“嗯”了一声：“你送了药过去了？”

    瑾瑜微笑道：“我让巧兰送过去了，要我说，七弟也是可怜见儿的，当初老爷在时也没这般拘束，二爷就不怕他记恨你？”

    沐青宽了衣裳，只着一身软缎中衣，样子便比在外面时多了些温和。他端过茶来浅啜一口：“我是为他好，老爷临去时将七弟托与我手，我若不教他成才，岂不辜负了老爷对我的信任，至于七弟，我从来也没想让他承我的情，他若不识好歹要与我离心，我也奈何不得。”

    瑾瑜知道自己丈夫的子，是颇有些执拗的，便也笑笑转了话题，正值瑾瑜的身边的大丫鬟巧兰引着萧夫人身边的丫鬟映月端着托盘进来。

    瑾瑜笑着道：“什么事儿，这早晚的功夫又劳动了你来？”

    映月道：“二爷，二，太太吩咐厨房炖了银耳山药羹让奴婢送过来，太太说，秋天气躁，不宜多吃人参燕窝，银耳和山药最是滋润燥、益肺补气的，这本是单做给二***，太太见二爷这几日劳累，便也带出二爷一份来，请二爷二趁热用些才好。”

    沐青对着瑾瑜笑道：“如今我要吃一碗点心，也要看在你面上了。”

    瑾瑜被取笑得微红了面颊，娇嗔的看他一眼，又让映月传话给萧夫人，说，“谢谢太太。”

    待打发走了映月，沐青端着白玉瓷碗，拿着瓷勺轻轻搅动那碗羹，忽然失笑道：“你可看出太太的意思？”

    瑾瑜舀了羹吃一口，打趣道：“不过是晚膳时驳了二爷的面子，放了七弟回房歇息，太太怕二爷多心想着太太是在怨怪二爷，所以着人送了这个来，是告诉二爷，太太并没有生气，要二爷不要多想呢。”

    沐青抿着唇，神情有些似笑非笑，良久，象征的吃了一口羹，便放下碗：“累了，安置吧。”

    巧兰进来收拾了，铺了床，扶着瑾瑜在床边坐下，瑾瑜道：“二爷，我如今身子不方便，今晚上让巧兰伺候你在外间睡吧。”

    一句话，巧兰羞得满面绯红，站在一旁低垂了颈子不做声。

    沐青略一怔，他与瑾瑜是从小定的亲，成亲之后两人一向互敬互爱，自己也从未动过纳小的念头，如今房里那两个通房丫头还是摆设，她今儿又唱得哪一出，不禁双眉轻皱，淡淡道：“你若嫌我，我便去耳房里睡，用不着人伺候。”

    巧兰的脸“刷”的惨白，跺一跺脚，羞愤的跑出去。

    瑾瑜心中得意，拉着沐青的衣袖道：“可又恼了，不去便不去罢。”

    两人歇下，瑾瑜将头靠在丈夫肩窝，轻轻的道：“我还有五个月呢，你就能忍得住？”

    沐青哼了一声：“你当我是什么了。”

    瑾瑜咯咯笑了说：“谁知道二爷心里怎么想，瑜儿是怕，你再如七弟那样，给瑜儿弄个青楼女子回来做小……”

    “说得什么话！”沐青低喝，语气十分恼怒：“七弟年纪小被人引诱，你是嫂子，不但不去教导他些，反而背后编排，可见你待七弟之心。”

    瑾瑜情知失口，但却顶不住沐青如此不留情面的呵斥，流了泪道：“我不过一句玩儿话，二爷值得这么当真，七弟每次被你责罚，不都是我让人去照料的，我从来当他亲弟一般，你这样说话，将我置于何地？”

    沐青严厉道：“七弟的事我自会处理，这话你以后一句也不要说，也不许太太知道，萧家二，要懂得自重！”

    瑾瑜被这几句话堵得几乎一口气上不来，待要不依哭闹，沐青已经坐起身来披衣下床，冷淡的道：“我想起还有一些要事没有处理，你先睡吧，不必等我。”走去外间。

    正在上夜的巧兰坐在椅子上，正眼睛红红的对着一只蜡烛出神，听见脚步声，见是沐青，忙站起来，却只低着头不说话，沐青看她一眼，吩咐：“你进去陪你们二睡去吧。”便迈步出去，径直去了书房。

    沐笙回了房间，却并没有心思歇息，自拿了一本野史传记歪着身子，半靠在枕上信手翻阅，一颗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不时的支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一时丫鬟枫儿进来剪蜡花，见沐笙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取了他手中的书劝道：“七爷可歇歇吧，这么暗的光，仔细坏眼睛。”

    沐笙心不在焉的道：“捧砚在哪里？”

    枫儿道：“七爷不是打发了他出去买槽子糕去了？”又笑着打趣他说：“咱们府上什么没有，偏偏想起吃这个来，这么晚了还巴巴的打发了人去买，哪就馋成这个样儿。”

    沐笙无心与她斗嘴，牵强的笑了笑：“一会子我吃时，你可不要馋。”

    两人正说着话，听外面小丫鬟报：“太太来了。”

    沐笙心中微一惊，忙扶着枫儿下床，萧夫人已经带着映月进来，忙过来扶了沐笙的胳膊道：“你躺着吧，我没有别的事，就是来看看你。”

    沐笙听了这话不由鼻中一酸，红了眼眶叫了一声：“太太……”无限委屈。

    萧夫人将两个丫鬟打发出去，仍叫沐笙伏在床上，拿手抚着他的小脸：“挨打了，疼不疼？”

    沐笙眼泪欲落未落，轻轻摇摇头：“不疼的。”

    萧夫人抚弄着他，伸手要褪他裤子查看，沐笙红了脸，两手紧紧攥了裤腰，羞愧的道：“娘——”

    萧夫人抚慰道：“你给娘看看，娘也放心。”

    沐笙不在挣扎，乖顺的趴伏着，萧夫人轻轻将他中裤褪下来，这一眼，看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只见臀上的横亘着几道紫黑的僵痕，颇为狰狞。一时间心疼得手都颤了起来，半响，才颤着声道：“笙儿，你便用功些吧。”

    沐笙凑过来，将头枕在萧夫人腿上，轻轻蹭腻，话里带着委屈：“太太怎么不说哥哥欺辱我，只会让我用功，太太也不心疼我。”

    萧夫人拿了薄被盖在他身上，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道：“手心手背都是，我疼哪个偏哪个？笙儿，你娘我识得几个字，知道惯子如杀子的道理，你小小年纪没了父亲，但娘不能因为这个就溺爱你，多少大户人家的子弟，都是因为做母亲的骄纵宠惯，最后落得声名狼藉的下场。萧家是书香世家，我虽心疼你，却也盼你成才。长兄如父，你二哥虽严厉些，可也是为着你的前程，有他管着你，娘也放心，他既然一心一意为你，我便不能在当中横加阻拦，冷了他的心。”

    “娘——”沐笙被说得羞愧，将脸埋起来。

    萧夫人拍抚着他的肩背：“今儿我也不问你哥哥为什么打你，总之，你以后听话些，也少吃亏。”

    沐笙见二哥并没有将自己去青楼的事告诉母亲，也不知道母亲以后知道这些事情会作何反应，还会不会如此怜爱自己，此时只觉得欺瞒了母亲心中愧疚，便紧紧抱了母亲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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