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之路（青云婠） 作者:洛水落落

    第十五章

    宝儿回家也有整整两天了，除了第一天的时候，三娘昏迷了一次，其他的时间都还好，却也只能躺在床上恹恹的。

    “娘，这是宝儿亲手做的呢，您尝尝。要是好吃，我再让大婶教我。”宝儿端着冒着热气的热粥，这是从大婶托人去城里买回来的粳米，用文火熬了两三个时辰才熬好的，也是宝儿第一次做这活，颇有些忐忑。

    三娘青白着脸，无力地靠坐在床头，对着宝儿扯了个轻微的笑脸。

    宝儿眨眨眼，逼退了眼中的酸涩，亲热地坐到三娘身边，亲手喂三娘喝。

    三娘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冒着热气的米粥，这味道，太熟悉了，也太久远了，似乎从那里出来后就再也没闻到过了。

    “娘，来尝尝，不烫了。”宝儿已经吹凉了一勺，递到了三娘的嘴边。

    三娘看宝儿如此殷切的脸，顿时把那些到了嘴的话给咽了回去，依言张嘴含下满满一勺。

    “嗯，好吃，宝儿长大了呢，都会烧东西给娘吃了。”

    宝儿见三娘神情不似作假，那忐忑的心也只剩下喜悦和微微的苦涩。

    “娘喜欢，那可得全吃喽，要不然宝儿以后就不做了。”宝儿故作撒娇般地说道，仔仔细细地把每一勺都吹得温热了，才递到三娘嘴里。

    好不容易吃完一碗，三娘嘴里才得了空，示意宝儿过来坐着，这才开口道：“你这次回来请了多少天的假？若是差不多了，便回去吧。娘没事，你也看到了，有大婶照顾我呢，不会有事的。”

    宝儿低下了头，锁眉细想，当时自己出来可是谁都没打过招呼，这都两天了，明日便是张榜之日，可是，娘如今这样，她怎么走得开呢。

    “没事的，我都跟先生请过假了，先生都知道的，娘您就放心吧。”宝儿压下心虚，甜笑着说，又怕三娘不答应，立时竖起手保证，“等您一好，我立马就回去。”

    三娘怎会错过宝儿眼里的闪烁呢，每次撒谎都是心虚不安的表情，上次元宵便是，如今虽有长进，却仍是一眼便能看出。可她也不打算揭破，这身子她自己清楚，依着现在的家底，别说医治了，不把这家拖垮了就不错了。但宝儿才十一岁，才只有十一岁，若她……可让宝儿怎么过啊，能撑便撑着吧。

    宝儿与三娘说了会话，见三娘疲累，服侍了三娘睡下，独自出来。

    这几天，她已经把家里搜了个底朝天，一个加锁的盒子，和存放在大婶那的十两银子之外，还真的是一无所有。其实也不能算一无所有，那箱底还有几件旧衣服，衣料很好，若是卖了也能换点银子，可她知道那是三娘宝贝的东西，她不能乱动。而她自己的衣服，虽然很多，且有八九成新，但若要卖，先不论卖不卖得出去，即使真能卖出去，她也舍得，可真的没几个钱，比起那高昂的诊钱和药钱，简直是杯水车薪。那个加锁的盒子，宝儿却没打算动，这是娘藏着自己的，她怎么也不能拿出来。

    蹲坐在门槛上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法子，宝儿懊恼地扯着一旁的稻草，扔了一地的碎屑。

    顾大婶这几日直接睡在了宝儿家，以便就近照顾。家里如今忙着春种，实在抽不出人来，也只能她过来照看一下。刚把馒头蒸了，出来便见宝儿这副样子。

    “宝儿啊，别为难自己了，说不定哪天就好了呢。”顾大婶见宝儿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也歇了劝说的心思，“锅里还蒸着馒头，你看着点。大婶这家里还有点活，先回家一趟。你要是饿了，等那馒头熟了，就拿出来吃吧，那炉子边上的陶罐里还腌了几个萝卜，到时拿出来吃。”

    宝儿见顾大婶要走，忙起身相送，“大婶，您忙您自己的，我还能照看得过来。若是有不懂的，我会过来问的。您这些天也辛苦了，便在家里好好歇歇吧。”

    顾大婶朝房里看了眼，叹了口气，叮嘱了宝儿几句，便家去了。

    宝儿跑进屋里看了三娘一眼，见一切安好，这才去厨房看着火，一时两头跑，倒也没让她多想。

    三娘这一睡，便是日暮西沉，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暗叹自己的身子是越来越不行了，有些事看来是没办法了。

    等宝儿喂完药，吃好了饭，洗漱完，睡在三娘身边，三娘嘱咐道：“宝儿，过两日，你便回书院去。别以为娘不知道，这几日是你们大比的日子，结果也就这一两日出来了。也别跟娘说你请了假可以不回去，娘还不清楚你，这些话就不用说了。娘辛辛苦苦送你去书院，是指望着你真能学点东西，不是让你整日回家的，听到没有。”

    宝儿不依，急着坐起身，死命不答应。

    三娘却是理都不理，转了个身，面朝里睡着了。这丫头是越来越不听话了，不让她睡这里，她不听，让她回去她也不听，她这次却不能由着她来了。

    第二日，宝儿红肿着眼醒来，悄悄收起了铺盖和枕头，到厨房做饭去。

    厨房里，一时乒乓作响，好在没把厨房烧了，这饭也做了出来，昨天的馒头，小米粥，外加腌萝卜。

    宝儿看着，觉得不怎么丰盛，又出两个**蛋，左看看，右看看，下定决心拿了一个蛋，敲了碗蛋汤，准备给三娘。

    顾大婶昨日回家，晚饭时过来瞧瞧，看宝儿都上手了，这才禁不住宝儿的催，回家了。今日想着过来准备早饭，却见宝儿烧好了，着实感慨了番，到三娘面前十足十夸奖了一通，听得三娘欣慰些许，这样她也放心许多。

    这日，宝儿还在想着怎么说服三娘，就见自家门口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在宝儿家门口停下，从上头下来了一个人。这人还是宝儿认识的，正是那日赶宝儿没赶上的顾湄。

    顾湄上前一看，见院子里坐着宝儿，笑开了颜，转身回去和马车里的人说了几句。没多会，就见马车里出来两个人，一个是莫先生，另一个却只是有几分眼熟。

    顾湄眉开眼笑进来，笑望着宝儿的吃惊样。

    “清萍啊，不会是吓傻了吧，先生都来了，还不过来拜见？”顾湄有意取笑。

    宝儿却是回过神来，忙上前见礼，却不知怎么称呼那有点面熟的老先生，也只能称呼人家一声先生了。

    那人却是抿嘴一笑，拈了拈他那三羊胡子，“小姑娘可别乱喊，我可没这般水灵的学生。”

    宝儿有些不知所措地望了眼莫先生，敛了脸上勉强撑出来的笑意，微垂着头，红晕微染双颊。

    莫先生回头笑看了眼正乐和的老先生，回头对宝儿道：“他是学里的大夫，你叫声先生也没大错处，他不喜听，你便不叫就是。”

    宝儿讶异地抬头看了那大夫一眼，心里有些明白他们的来意，眼眶微红，忙把人招呼进屋里。

    莫先生他们也知事情轻重缓急，忙进屋，在中堂说了几句，那大夫便进去看诊。顾湄跟着宝儿与那老大夫一起进去，莫先生却是在中堂肚子坐着，只时不时往屋里瞟，倾听着内室的动静。

    老大夫把了脉，说了静养几句，便出门来，一出门就神色凝重的看着面露关切的莫先生，微微摇头。

    莫先生心里一沉，见脚步声传来，收了脸色，只沉静地坐着。

    宝儿一出来，见了两人的脸色，便知事情不好，心下黯然，却强打着神，对着莫先生道：“先生，我娘说，能否请您移步内室，有话相询。”

    莫先生心下诧异，却也没说什么，让老大夫与自己一同进去。

    顾湄看着宝儿却不知说什么，只能静静陪着宝儿坐在门槛上，望着天空。

    她那日回去便是把情况告诉了陈老夫子，想着宝儿这一去还不知要几日呢，自己总该帮她把假请好了。

    后来，不知怎么的，莫先生就知道了，得知自己要去宝儿家，便让她再等等。

    今日一早，莫先生便带着那老大夫过来，带着自己坐上不知从哪来的马车，从书院一路急赶着过来了。

    自己还想着有老大夫出马，总有几分希望，还想着给宝儿报喜了，却不知竟是这样的。

    宝儿却不知思绪飘往了哪方，她只感觉到自己的弱小，什么也干不成，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充斥着全身，让她提不起劲来。

    莫先生他们进去了许久也不见出来，也不知娘和他们说什么。宝儿念头一转，就把这放下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想，只想，这便是天荒地老，那该多好。

    莫先生他们终归出来了，一出来，就说三娘的病，有得治，只不过得去个静养的地方，这地方不适合静养，再也灵丹妙药，也比不上一个适合养病的地方。

    宝儿还有所怀疑，明明不是这样的，刚才出来神色有些凝重，现在也不见轻快多少，怎么可能是有救了呢。可老大夫毕竟是学医的，他糊弄几乎，宝儿却是反驳不了，内心甚至还期望着他们说的是真的。

    这种怀疑，一直持续到宝儿见了三娘之后。经过三娘的一番劝说，宝儿似乎相信了，于是在第二日，纵有千般不愿，却也放手让那老大夫带三娘走。

    莫先生却是把她们送进了书院，直言让她们在书院里等候消息，转身便走了。

    至此，宝儿似乎真的有些相信，娘会回来的，会健健康康回来的，到时还会给自己做衣服，会看见自己不规矩的时候训自己一顿，会在自己难过的时候揽自己在怀里安慰。她会回来的，宝儿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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