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围观双龙的日子 作者:兰青公子

    神秘莫测

    楚青脸上显出深思的神色，追随徐子陵的那一缕神识，将他与鲁妙子的对话完整地传了回来，一些过去看书时没有在意的语言，现在听来，却确实有些深刻的意义。

    刚才那一段影像对白又在楚青的脑海中翻腾——

    “天地之间，莫不有数，而万变不离其宗，数由一始，亦从一终。”

    “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这两句乃易经系辞中的两句，术家一向视之为教人卜筮之法，皆因卜筮时用着五十，演数之法，必除其一，却不知天地之理，尽在这两句之中。”

    “五十乃完满之数，当数处五十时，天下万物各处其本位，无有动作，可是若虚其一数，生成四十九时，便多了个虚位出来，其它四十九数便可流转变化，千变万用，无有穷尽。”

    “所谓遁甲，遁的就是这个‘一’，什么河图洛书，说的无非是先后天八卦，由先天而后天，天地易位，扭转乾坤，变化始生。”

    “天下间无论哪种学问，至乎武功、人生，其最高境界，都在怎样把这个失去了的‘一’找出来，有了这个‘一’，始可重返天地未判时的完满境界。”

    “这‘失落的一’又或‘遁去的一’随着天地周游不息，流转不停，同时存在于万物之中，老子名之为‘道’，释迦称之为‘佛’，佛正是觉悟的意思，千变万用，尽在其中。”

    鲁妙子实乃一代奇人也。

    楚青心中暗叹，鲁妙子的这一席话对徐子陵和寇仲来讲是提高武功的关键，对于他来讲，却是领悟天道重要指点。

    和其余修炼有成的书仙不同，楚青是在糊里糊涂中飞升天界的，他的灵智是在天界生活了千万年后才忽然生出的，所以他对于修炼之术、领悟之心其实一窍不通。空有一个强大的元神，论其修炼术法。说不定还及不上人间正界的普通人。

    若想再次飞升回归天界，悟道是楚青唯一的选择，而鲁妙子的话，却给了楚青良多启迪。

    若没有他无意中的指点，空记有满腹书籍却不通修炼之术、连一个正常的心智都欠奉的楚青，恐怕偏离修炼之途还要很久很久。

    “遁去的一？因为一个缺憾，反而生出了无限的变化，是否天道也是如此？完满反倒不能持久，唯有残缺，却能容纳更多的变化？”楚青索停止了对身体的修改，收回了连接寇仲的神识，继续听取鲁妙子与徐子陵的对话，认真思索这些让他若有所悟的语言。

    “吱……”

    伴随着一声轻响，小屋的门忽然开了，顿时将楚青从领悟的状态中惊醒过来，立刻翻身坐起。

    借着朦胧的月光，门口显出一个窈窕的身影。

    “场主？”楚青讶然道。

    门口正立着一位劲服美女，乌黑漂亮的秀发像两道小瀑布般倾泻在她刀削似的香肩处，美得异乎寻常。

    昏黄的月色丝毫不能阻挡楚青改造后的视线，随意见过一次，但对于这等美人儿，他还是有着本能的欣赏，立刻目不转睛的盯了上去。对小书仙来说，他欣赏一切美丽自然的事物，无关别。虽然，目前他对男的好感似乎多得多。

    “不知场主深夜来此有何贵干呢？”随手将垂下的长发抚到肩后，楚青斜倚在墙上，恣意地打量着商秀珣，神色间不见半分初见时的稳重肃然，俊美异常的脸庞带着几分慵懒，散发出一种别样的魅力。

    “为何只有你一人在呢？”商秀珣压下心头的异样，轻声问道。

    初见时的楚青虽容貌绝佳，但由于心神不宁以致眼中茫然无神，脚步虚浮，未显出半□怀武功的模样，分明就是一个绣花枕头，并未引起商秀珣的注意。能经营如此庞大的飞马牧场，商秀珣可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

    但今夜再见时，楚青似乎已脱下了那层伪装，令人不由不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幽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星空，让人情不自禁的迷失在其中。

    其实这不过是楚青天界中人的气质在作怪。作为一个情绪淡漠近乎于无的书仙，他的确拥有一种特殊的气质，加上天界孤独生活的千万年，让他的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寂寥中透出飘然的独特韵味，一旦抛弃了那令他烦恼失神的思绪，拥有如此形貌的他其实有着绝大的诱惑力。

    “场主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哩！”楚青不答，只是含笑问道，对于双龙之外的人，现在的楚青习惯伪装出另一副诱惑的面貌。在他的感知里，徐子陵似乎正要离开小楼，那他就拖一拖好了，以防应答不当，反坏了他们的事。

    “究竟谁是场主呢？”商秀珣忽然冷下脸，训斥道，“你和他们同处一室，难道连他们出去都不知道？”

    “场主自然是您了。”楚青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不过您也看到了，刚刚小人正在安眠，又岂会留心别的事情？两人出去，说不定是晚上吃坏了肚子，又岂会特意告知于我？”

    商秀珣被堵得一时无言，竟愣在了那处。

    两人相对无言，周围又陷入了默然中。

    此时已过了初更，月儿正选挂在天空，柔柔地撒下光芒。

    徐子陵离开鲁妙子的小楼时，以他一向的平静淡然亦差点要狂歌一曲，以宣泄心中激动之情。

    很多平时苦思不得的东西、模模糊糊的意念，忽地豁然而通。就像艳阳驱走了乌云，现出万里睛空。

    这“遁去的一”将会使他终生受用不尽，比学晓什么绝技招式更厉害。

    远远靠近后园，徐子陵就警觉地发现打开的房门，以及以中透着压抑的气氛。

    此时寇仲应该已滚了去找李秀宁摊牌，房中最多只剩下睡着的楚青，牧场内任何人若来此处，必会奇怪两人的离开，出现压抑气氛也算正常。

    心下释然，徐子陵大步走向园中。

    “场主，小晶哥回来了呢。”楚青强忍住称呼徐子陵怪异假名而带来的笑意，用不算太轻的声音提醒道。

    商秀珣恍若忽然回过神来一般，闪电般的转身，正正面向门口，脸如寒霜，冷冷问道：“你刚才到哪去了？”

    “场主大人？”徐子陵做出愕然之色，却没有立刻回答。

    “哼。”商秀珣冷哼一声，秀目中寒色愈重。

    徐子陵眼角的余光瞥见了楚青若无其事表情，知他并未说出什么，心下一宽，运功收去脸上的血色，装作惶恐的模样颤声道：“我只是到后崖的小亭纳凉吧。”

    商秀珣目露狐疑之色，追问：“你那好兄弟呢？”

    徐子陵忙道：“他的肚子不舒服，去了……嘿……场主明白啦。”

    商秀珣半信半疑的瞧他两眼，道：“你先把灯剔亮再说。”

    徐子陵心中叫苦，若寇仲不能及时赶回来，任他舌粲莲花，也说服不了这智能过人的美女。

    柔柔的灯光亮起，整间屋子都沐浴在浅黄色的烛光中。

    “坐下。”商秀珣命令道。

    待徐子陵在床沿坐下后，商秀珣才在房心桌旁的椅子上落座，犹豫地看了一旁一连看好戏神情的楚青一眼，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下，这才将眼光收回来，秀目中出锐利的锋芒，盯着徐子陵问道：“你们与李秀宁是否旧相识？”

    徐子陵这才了然她半夜过来找他们的原因，故作愕然道：“谁是李秀宁？”

    商秀珣微笑道：“你倒装得似模似样，以李秀宁的修养和镇定功夫，绝不会突然大惊小怪的。你还想瞒我，是否要家法侍候，始肯招供？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还有这一出？楚青脸上看热闹的神色愈加明显，书中的内容他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假若能看看淡然飘逸的徐子陵被什么家法侍候，绝对是大大过瘾的一件事情。就是不知道李秀宁有何大惊小怪的举动，竟让商场主也怀疑了呢？

    徐子陵暗忖寇仲可能今晚都不会回来，自己若还左遮右瞒，只是个至愚至蠢的做法。不过若和商秀珣闹翻了，明晚便再不能到鲁妙子处去。脸上涌起一个发自真心的苦笑，道：“若场主不信任我们，我们明天便离开好了。纵使我们真的认识甚么李秀宁，亦没有触犯牧场的规矩。唉。我真不知怎么说才好呢。”

    商秀珣眼中现出复杂难明的神色，正要说话，足音由远而近。

    寇仲茫茫然的走进房内，然后大吃一惊失声道：“场主大人。”这出场倒与先前徐子陵进来时如出一辙，真不愧是好兄弟，连惊疑的语气都这么像。

    商秀珣冷冷的打量他。

    寇仲确是弄虚作假的天才，装作恍然道：“场主定是想早点来欣赏我的宝刀哩。”

    “宝刀？”楚青忍不住口了。

    虽然看戏时打断剧情并不好玩，可现在由于前后事情他串联不起来，看这热闹就加倍的没意思，也只好先问个清楚了。

    “场主今日早些时候曾说过要看我的宝刀哩。”寇仲解释了一句，就又把目光移回到商秀珣身上。

    仿佛被他提醒了一般，商秀珣忽然转移话题，面向楚青责问道：“今日你为何没有出现？你叫兄弟说你身体不适，我看你的模样倒很神。”

    也不知为什么，看见楚青那一脸慵懒的、满不在意的神情，商秀珣就忍不住心中有气，明知现在问这个问题并不恰当，却仍禁不住追问。

    “我怎敢欺瞒场主？”楚青懒懒一笑，“不过场主大人竟然玉趾来此看望我，我心中感动，神自然就好了。”这段话，自然不是小书仙自己说的，不通人情世故的他本不会搭理商秀珣。不过是这时候激活记忆找出的寇仲应对的话罢了。

    “你。”商秀珣一时哑口，只好又将目光落回了寇仲身上，谈起正事：“你刚才到那里去呢？为何要拿刀子？”

    寇仲和徐子陵合作惯了，目光自然地往他扫去，口中却掩饰道：“刚才我和小晶……”见到徐子陵用脚尖指指后山的方向，望望楚青，又肚子，自作聪明的接下去道；“嘿。我和小晶到后山找那老先生学功夫，还吃了些东西，。”

    商秀珣失声道：“什么？”

    寇仲心知不妥，却不知什么地方露出马脚。

    徐子陵急忙补救，怒道：“你说什么？忘了老先生吩咐吗？”

    寇仲醒悟过来，陪笑道：“老先生虽吩咐我们不可以告诉别人，可是场主是我们的老板，瞒什么人都可以，却不该瞒她，小晶你真胡涂，还不向场主请罪。”

    商秀珣低喝道：“闭嘴。”两人呆看着她，楚青却又从商秀珣复杂的脸色上看出了些好玩的东西，一下子跳下床，等着凑热闹。

    商秀珣自然也注意到了楚青的举动，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道：“你们随我来。”

    商秀珣和鲁妙子有嫌隙？楚青很努力的回忆，却依旧记不起什么重要的情节，只好哀叹一声“人老了，不中用了，”就这么笑嘻嘻地跟着三人前往鲁妙子的小楼。

    自打听了鲁妙子有关“遁去的一”的那番解说，他就又对这个人起了兴趣，看他的气色好象命不久矣，自己还是趁早过去看看吧。至于先前无意道破他的身分的事情，相信现在鲁妙子必然没神问这个了。

    转回廊，绕花墙，一路行去，便到了鲁妙子的小楼下。小楼上层灯火依旧，却听不见半分声响。

    “老头儿。你违背诺言了。”商秀珣俏脸含霜，娇声喝道。

    鲁妙子的声音从楼上传下：“场主已三年没有踏入我安乐窝的范围来，何不上来和老头儿喝一杯六果浆？”

    商秀珣脸色一沉，冷冷道：“本场主没有兴趣，只知你违背承诺，究竟是你自己离开，还是要由我亲自赶走你。”

    三人都听得大惑不解，不明白商秀珣为何会对这园林的建造者、天下第一巧匠鲁妙子一派水火不容的态度。

    鲁妙子倏地在窗口出现，目光向下呆呆地盯着商秀珣，眼神迷离，似乎透过她又看到了些什么。

    商秀珣大怒：“不准看我。”

    鲁妙子叹了一口气，正要说什么，一个低沉而慵懒的声音悄然响起：“十日之命。”

    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鲁妙子更身体一震，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说话的楚青身上。

    楚青这小子一向是想到什么就会做什么的，打乱台词的是他干的也不少了，这不他刚刚判定了鲁妙子的身体状况，就随口报了出来。只是他的语气委实太过随意，就好像一个人的生死本不能引起他的丝毫注意一般。

    “什么？”开口追问的是徐子陵。

    今夜从鲁妙子那里获益良多，他早将鲁妙子视作良师，又曾听鲁妙子说过他命不长久，听到楚青下的定论，自是大惊。

    “我说，如果没有意外，他最多只能再撑十天。”楚青的语气冷漠的让人心惊，这却也并不能怪他，他到现在还不知道同情和怜悯是怎么一回事，至于生死，这个小书仙就更没有在意过了。

    连他自己的生死他都不在意，何况是这平行空间的凡人呢？

    “什么？”

    这会是商秀珣和寇仲两人的合声，而徐子陵已然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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