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开始到开始 作者:天光云意

    圣诞之前的荡漾

    “哥，快跑！快跑呀！”

    是易铭在说话！秦商宇循声望去，看到一张焦急万分的脸，他不由得想用手抚平那皱起的眉：“别慌，怎么了？”他的嗓音妥帖，动作温柔，可惜却没有任何作用，易铭死死攥着他的手，将他向前拽着。

    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秦商宇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发现自己竟然身处教堂。触目所及的百合，昭示今日的圣洁和庄严，而站在祭坛前那个穿着婚纱的人，无疑就是新娘了。嗯，应该是个婚礼吧。

    可是，等等，那个新娘，竟然是——程斐斐？这也太惊悚了吧？

    更惊悚的是新娘程斐斐开口说话了：“宇，我们要结婚了，你去哪里？”

    转过头，终于明白易铭到底在慌张什么，为什么要死命拽着他走，没有任何犹豫，反握住那双纤细的手，秦商宇大步跑了出去。

    这样算是逃婚吗？秦商宇低头看紧跟在身后的易铭，和他一起私奔，貌似也不错哦。就这样没有目的地往前跑着，周围的景色变幻都视而不见，只要能牵着这个人的手，一起向前走，去到哪里都没有关系。

    可是，为什么会跑到沼泽里去？双腿被粘稠的泥浆吸住，再也无法向前一步，秦商宇惊恐地回头看，易铭却不见了，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茫茫一片大泽，只有他深陷其中，半分也动弹不得，凝固得像是一个岛屿。

    秦商宇突然就毫无章法地挣扎起来，完全是本能的反应，张牙舞爪，直到右脚钻心的疼痛让他停下来。

    呼吸慢慢平静，心跳一点点恢复，却又有沉重而和缓的呼吸声送进耳中。

    有人？

    秦商宇蓦地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寝室，长长地喘了一口气，原来他还在床上，原来只是做梦。

    幸好他还能做梦。只有在梦里，才能见到那个人，说完再见就决绝转身的易铭，还是像以前那样不给他只言片语，他只能在梦里见他。

    早晨第一节课，半宿没睡的秦商宇，瞪着一双失焦的眼睛看黑板，耳边还是叽叽喳喳的程斐斐同学。

    “快说，你和徐右昨晚做了什么？”程斐斐握着支铅笔抵在秦商宇颈动脉上，一幅“你不说我就跟你死磕”的表情。

    秦商宇觉得莫名其妙，睡觉啊，他们俩还能干什么？

    “你无权保持沉默，快给我交代！”

    “交代什么啊？”

    “顶着这么一张纵欲过度的脸来上课，你还问我交代什么？你的脸已经把什么都招了，你就老实供认了吧。”说话的人脸上现在写着——我什么都知道。

    天！秦商宇一头倒在桌子上，恨不能把自己磕死。什么叫交友不慎？这就是交友不慎啊！明明是睡眠不足，到他那里就变纵欲过度了，这不是颠倒黑白，这简直就是无中生有嘛！要不是看他那小身板儿风一吹就断，秦商宇早就一巴掌拍扁他了。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没睡好而已。”秦商宇克制着跟他解释，希望可以满足他的好奇心，不然被这么拷问下去，他们系花说不定就真香消玉殒在他手里了。

    “什么梦？春梦？”

    “噩梦，梦见你穿婚纱了。”

    咦？怎么没反应？秦商宇转过头去看他，只见程斐斐同学脸若飞霞，眼底水汪汪一片，看着桌子说：“你想看吗？我可以穿给你看。”

    神啊，这是怎样一个混乱局面！秦商宇赶紧示意他打住：“千万别，你知道我不喜欢女人。”

    “可我不是女人啊。”

    “在我看来，你就是个女人。”有时候话说狠一点反而比较好。

    ……程斐斐同学沉默了。看来跟秦商宇是真没戏了，爹妈给他这张脸，难道还要求改版不成？

    “你别不说话啊，现在就你这样儿的，那叫中美，男女通吃，市场广阔的很呢。”到底狠不下心，还得回头来安慰。

    “那是，你没看小爷我约会都排到圣诞节了，也就是你，不识货！”程斐斐嗔笑了一下。就着台阶下去了，以后还是朋友。

    秦商宇赶紧又陪小心，许诺中午请客。他们学校隔壁是个高档社区，很有一些不错的馆子，只不过一顿素菜馆子得开销他一个星期的饭钱。

    像程菲菲这样有点任的小男生，只要懂事有分寸，他就愿意宠着他，逗他开心。一个单身男人，有点儿个人爱好总没错吧？他天生这样，喜欢逗男孩子开心，喜欢看他们仰着头笑，看他们喉结颤动的样子，即使不是易铭，那也是动人的。

    本来就没睡够，又加上中饭吃得饱，下午的课还没撑上十分钟，秦商宇就义无反顾地会周公去了。

    这一觉睡得那叫酣畅淋漓口水四溢，秦商宇爬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四肢都在发抖，索挪到地上，靠着墙仰头看窗口细沙一样流淌进来的阳光，如此质感的黄昏的阳光。

    教室已经空无一人了，呃……不对，还有个人。

    “右右你怎么来了？”秦商宇还有些迷糊，连带口齿不清。

    “知道你今天下午只有三节课，找你吃饭啊。好几天没正经吃过饭了。”

    大概理科生都是那么忙的，徐右经常顾不上吃饭，一个三明治就把自己打发了。秦商宇每每看着他，就想还好老子当初没选理科，简直就是不归路啊。

    徐右是个无不欢的人，所以晚餐毫无悬念地吃了烤。秦商宇迅速地吃饱了肚子，看着徐右还在那里大块朵颐，只好无聊地烤蘑菇玩儿。

    “我说，你小子怎么现在比我还能吃了。”

    “我要长身体啊，”徐右嘴里塞着，含混地说，“不像某人，上了高中就不怎么长了。话说回来，不是女生才那样的么？”

    “滚！”秦商宇没好气的看他，真是报应，现在这家伙已经长得比他高了，虽然只高3公分，也足以让徐右嘲笑他一辈子了。

    “对了，圣诞节你有没有约啊？”

    “你哪只眼睛看见有人约我？”哪壶不开提哪壶，秦商宇越发不给好脸色了。

    “那我约你啊，反正我也闲着。我们院里有活动，一起来玩儿。”

    秦商宇望望天，神啊，什么时候才能不被这个**婆男可怜？明明就很受女生欢迎，偏要装出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有女生约也推掉，来陪他这个孤家寡人。秦商宇想，这样霸着人家的院草，会不会被一干女同胞怒而分尸呢？

    也许，他真的应该谈个恋爱了，这样徐右和程斐斐都可以解脱，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搞得天怒人怨。

    俩人酒足饭饱，一步一步挪回寝室。秦商宇心里合计着，要不先在校内bbs上看看有没有什么目标，都是同学，安全又方便。

    拿抹布把键盘擦了擦，打开休息多日的电脑，秦商宇这个“古人”的动作惹来大家的哄笑——虽然入学就买了电脑，但因为不怎么用，秦商宇一直被笑话说是古代穿越过来的。

    刚一开机，邮件提醒就一直闪啊闪的，秦商宇回忆了一下密码，然后进入了邮箱。好多垃圾邮件！秦商宇厌恶的撇撇嘴，正准备全部删除，却看到有封邮件的标题是“小宇，圣诞节见！”，叫他小宇的人不多，会是谁呢？

    打开来，就一行字：23号中午12点到，务必前来接机，dl635。这么不客气，只有一个人，就是陈竞生！

    竞生哥哥要回来了？

    “右右，竞生哥哥要回来了！”秦商宇此刻很有点“漫卷诗书喜欲狂”的意思，踢开凳子直接朝徐右冲了过去，脚下没收住，徐右连人带凳子被他掀翻在地，痛得嗷嗷直叫。

    “滚开，我跟他不熟好不好？”徐右面容扭曲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秦商宇道，“说，是不是又要放我鸽子了？”

    “”那个……竞生哥哥大老远回来，肯定是要一起过圣诞的，”秦商宇挠头想了想，“不然我带你一起去好了。”

    什么是死党？死党就是用来放鸽子的！徐右在心里默念，也不知道是在骂秦商宇还是在安慰自己。

    离圣诞还有半个月，可是到处都已经装扮起来了，外教楼更是花枝招展热闹非凡。各个院系、社团也有应景的节目出来宣传，反正圣诞和元旦挨得近，都是凑一块儿过，场地也好前后差开。学校里主要的几条干道横幅拉的挤挤挨挨，秦商宇眼光一扫而过，没兴趣！

    倒是一拨拉着横幅征集签名的学生吸引了秦商宇的注意，因为上面写着：抵制文化渗透，保卫华夏文明；拒绝圣诞，从我做起！没有落款，不知道是哪个系的学生。

    密密麻麻的很多签名在上面，秦商宇不由一笑，看来学校里愤青不少啊。保卫华夏文明？就凭这样狗屁不通的语句，一点美感都没有，秦商宇嫌弃地摇了摇头。

    这个学校里的学生，即使在大学扩招的今日，亦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他们有恃才傲物的资本，秦商宇也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毕竟知识分子的风骨，自古以来和骄傲就是分不开的。

    可是，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能不能不要这么意识形态化？冷战都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然而思维定势的流毒却还在侵染一代又一代天真的孩子。

    秦商宇自幼读史，至少从文化上来看，但凡中华文明的鼎盛时期，无一不是兼容并包海纳百川的，什么时候思想上的排外和钳制也能够保卫文明了？百年前蔡先生振聋发聩的校训，早就不知被扔到哪个角落里去了，这么一所百年名校，竟然没有思想的航标，实在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当然，秦商宇也不了校长的闲心，他所受的教育就是踏踏实实做事，所以才看不惯这些孩子。有这样的力和时间，不如做几件实在的事，怎样都好过在这里喊口号。

    还有一件，无论现在如何商业化，圣诞节到底是从宗教发轫的，基督教在中国的信众，估计得有上亿吧？这些人总可以过他们的节日吧？难道我们的信仰自由，竟是不作数的么？这样剑拔弩张伤害感情之举，秦商宇无论如何是不赞成的。

    胡乱瞎想胡乱走，竟然走到蔡先生面前来了。秦商宇对着铜像笑了笑，蔡先生如今也变作了偶像，不知其心里作何感想。思想的光辉永存，而作为践行者的蒋先生，却连提也鲜少被人提及了，九泉之下，又有谁知道先生，寂寞与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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