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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建康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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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永安宫

    永安宫位于台城(既建康宫)东华门外,在刘宋元嘉十五年复建之后,赦命太子刘劭居此,因为是太子所居,又位于皇宫以东,所以在民间永安宫也被称为东宫。

    此时永安宫正门大开,南齐太子萧长懋正坐在驾着驷马的画轮四望车从正门中疾驰出来。在萧长懋的左右,分别坐着中护军·太子詹事沈文季和太子中庶子·太子左卫率胡谐之。

    这两个人虽然都是兼着东宫官属,名义上也是萧长懋的臣属,只不过沈文季同时还有侍中的头衔和中护军的官位,其在东宫中的地位不比去岁奉旨收巴东王萧子响败归的胡谐之。

    沈文季是一刻钟前才从建康宫中奉诏来永安宫中传诏太子萧长懋的,萧长懋见来传诏的是父皇近臣沈文季,也没有问他皇帝为何宣召,等叫来宫车之后,连仪仗卤簿都免了,直接请沈文季和胡谐之同乘进宫。

    “至尊宣召,未知所为何事?”

    身穿锦绣单衣,额头上微有汗渍的萧长懋将肥胖的身体稍稍靠在车壁上,感觉舒适不少,对着沈文季问道

    “今日午时,琅琊城渡得到裴昭明之使报,言道北使诸人已经到了瓜步渡,陛下得知这才宣召殿下。”王晏语气不急不缓的道

    萧长懋疑惑道:“北使之事,自有尚书台和主客负责,孤虽受诏监理文书,但是并不经理各部曹,可以说与孤并无干系。至尊何以为此事召孤?!”

    “主上虽无明言,然以臣所见,当是诏殿下前去迎接北使。”

    “孤为太子,彼为皇子,尊卑不等。竟陵皇弟与其位次相当,想来应当让他去吧!”

    萧长懋因为身体肥胖怕热,这两个月除了去宫中参加宴会和去探视豫章王叔萧嶷之外,多是在东田(萧长懋在钟山下营建的别墅区)和东宫两地来回,聚会京邑文士也多是在东田进行,就连二弟竟陵王萧子良的西邸聚会(位于鸡笼山)也极少去。他当然不想大热天跑去琅琊城,这来回可得一两个时辰呢!

    “往岁索虏遣使,位不过散骑,爵不过伯子。此次以皇子使来,此秦汉所未有,岂能视以等闲!自当以殊礼迎之。”

    “卿可知北使何时到琅琊渡?”

    “想来此时或已登舟渡江”

    。。。。。。。

    建康宫·华林园·竹林堂

    萧赜身穿常服,头戴小竹冠,手中杵着益州刺史萧鑑进献的邛杖在堂前的竹林中走动。

    今年已经五十一岁的萧赜,在这个普遍短寿的在时代看来,不能说多长寿,但是也不算短了,他自己也常常和弟弟豫章王萧嶷笑言即便现在死了也不算夭寿。

    跟随在萧赜左右的,除了他的近侍黄门令邵胜之和两三个侍女外,还有中书令谢胐,侍中王晏和领军将军沈文季。王晏去年还兼任着吏部尚书,因为患病辞去了吏部尚书的职位,暂时只任侍中随驾。

    今日一早,萧赜在会见完尚书右仆射·西昌侯萧鸾和吏部尚书徐孝嗣,说了几件任免迁转的事之后,就邀请王晏和谢胐一同游览华林园。而沈文季因为担任领军将军(又称中领军),统领台兵,负责京城军事,所以也跟随在皇帝身边。

    萧赜为政亦可称有道,他本人在生活上喜欢偏奢华,多次改建宫室,喜好雕饰绮靡,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自己身为九五至尊,富有四海,生活上不能苛刻。

    萧赜到底有过随父亲萧道成一起创业的经历,也见识过刘宋的奢靡风气,再加上萧道成的多年教导,所以在这方面还知道节制,并不奢侈过度。只不过近几年只觉体力衰退,在政务上有所懈怠,将政务托给了萧鸾等人和太子萧长懋,自己则专事游宴欢娱。

    今日将近午时时刻,萧赜正要留王谢在华林园饮宴时,得到外庭传报,说裴昭明上禀,北使已经到了瓜步渡之事。萧赜这才想起先前估算时日,北使这一两日便到的事。本来是想按以前的规矩,发遣一名散骑侍郎和尚书主客郎一同前往负责迎接,但是想到拓跋慎身份不一般,让散骑侍郎这等下级官员去迎接,别人会说他失礼,北国也会视为耻辱,略微思索之后,便派兼任太子詹事的沈文季前往东宫去召来太子萧长懋。

    北国愿意派皇子为使聘问,他也不想让人看笑话,不如就让太子前去迎接,一来显示本朝气度,二来也好让内外六夷不要指望两国交恶来趁机谋利。

    。。。。。。。

    萧长懋和沈文季,胡谐之二人进宫之后,在宫墙间穿梭,直奔华林园去。前后走了一刻多钟后才到竹林堂外,等经过沈文季传报之后,才和胡谐之一起进去。

    礼毕之后,萧赜看太子满头大汗,吩咐侍女取来冰镇果水给萧长懋,等萧长懋饮过之后,萧赜道:“为父以沈卿宣召太子来此,为的是北使之事。路上沈卿可与你说过北使已至瓜步之事?”

    “禀父皇陛下,沈詹事路上已经说过此事”

    萧赜微微点头,说道:“既是说过,为父也不赘述。叫你来,便是要你前往琅琊城迎接北使。为父知你不耐暑热,只是北使不为常人,朕意以北主盛情,本朝亦不能失礼至人衔口。朕为万乘之尊,不能妄动,你且代朕前去迎接,送他们到国宾馆安置便可。”

    萧长懋心中微微叫苦,没想到让沈文季说对了。只是老父有吩咐,他只能承旨奉命。

    “沈卿,你为左卫率,便以东宫台兵同去吧。”

    “臣遵旨!”

    。。。。。。。

    萧赜在萧长懋走了以后,又在竹林堂中坐了一会儿,便与王晏,谢朏一同出了华林园,回到式乾殿西斋中,他要在西斋招待王谢二人。

    安坐之后,萧赜吩咐为王谢上茶后,笑谓王谢道:“朕闻裴昭明离代之时,北国皇子曾托裴卿向你们两家求取茂弘公,安石公遗物。此次其亲来建康,若是亲自登门访求,二卿族中将赠之何物?”

    王晏与谢朏相视一笑后,说道:“臣族中从祖所余之物百余年为人求取不绝,虽多有婉拒,却不免多有流失,至今所余已无几。”

    萧赜听了,不免奇怪,北国皇子涉江求取贤士遗物,亦为雅事,既能表以家风,又能增广家声,难道王氏便如此爱惜一死物?这些物件儿虽是好,可是若能利用一下以邀声誉,也不妨与之。

    王谢诸家在晋时家中多出高官,迭任执政,为上等高门。只不过在孙恩,卢循和桓玄之乱中遭到打击,其后刘裕崛起,王谢这些高门就只能做些虚官,位高无权。没有了军权,政权,自然就要图名誉来给自己加分,所以萧赜才有此疑惑。

    萧赜抚须笑道:“原来如此!朕秘阁中尚有一件茂弘公所用玉如意,可转还卿族,卿可以此转赠北使。”

    “可是昔年晋元帝践祚之年所赐御用器物“舞天”?”王晏惊问道

    王晏想起以前长辈说过,晋元帝当年即位之年,曾经特制了两柄青玉如意,上雕仙人起舞,因此取名“舞天”并刻铭以赐茂弘从祖。后来大约在太元年间这柄“舞天”失踪,当时族中为此事掀起一场风波,重重惩罚了几个看守不力的族人,严令族中不准声张,又找匠师做了一柄假的用来敷衍看客,直到禅代之后,族中才说出这件事。

    没想到这柄玉如意竟然会在宫中!

    “其上确有此二字。朕曾于秘阁中看过附录,这玉如意是在大明二年由下面进献于宣贵妃殷氏,宣贵妃薨后,孝武帝曾经将之做为明器附葬,其后宣贵妃墓为刘子业所发,此玉如意才得以复归宫中。”

    王晏没想到这柄玉如意竟有如此曲折的故事,刚想顺水推舟答应下来,好把这柄玉如意请回家,可是转念一想,这是皇帝给他们转赠给北国皇子的,不是能随意截留的东西。其实他们王家已经准备了一把上有王羲之题书的从祖王导所用之帛扇,只不过还没说出来而已。现在这柄玉如意忽然再现,王晏不禁陷入两难之中。

    王晏犹豫了几息,还是决定先将“舞天”请回族中,他们这两代子孙都没看过“舞天”真品,就算请回家去供奉几日也是好的。

    “陛下赐,不敢辞。臣代族中老小拜谢陛下赐还祖物!”说着伏地三稽首。因为心中太过激动,王晏的额头都磕红了。

    萧赜挥手吩咐侍女扶起王晏,道:“本当早赐,只是朕庶不好古物,若非今日卿言无赠物,朕尚记不得此物。”

    萧赜对于送出这个东西并无什么情绪,他自认天子富有四海,一柄玉如意算得什么,不值得他一顾,正好可以拿来做个人情。只不过他不知道这件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的小物件,却因为是御赐需要转赠,让王晏心中悲叹不已。

    萧赜看着眼中又喜又忧的王晏坐下后,又看着谢胐,说道:“卿族中若有不足,朕秘阁中也有安石公故物,卿可任选。”既然给了王氏物,谢氏就不能不给。

    谢朏知道王家其实是准备了赠物的,王家高门贵子,怎么可能没几件遗物。

    谢氏没有遗失过像王氏“舞天”那等重宝,而且就算从皇帝这里拿了旧物,转身还是要赠人的,再者,连一件赠物都拿不出,他谢氏丢不起这个人。

    “臣族中备下了当年从祖安石公所使过的围棋子一局。”其实配套的还有一个沉香木棋盘,据说曾经是魏武帝所用,这个比棋子更贵重,谢氏也想自己留下来,所以谢朏没有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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