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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阴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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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绝对不是人间所应存在的一张脸。在那极端丑陋到令人可怖的脸上,宛如癞蛤蟆一样惨淡而又阴沉的暗绿色肌肤上,疙疙瘩瘩的猩红筋肉层层摞摞的堆积交错在一起,映衬着期间那两只比常人眼睛大了少许,闪动着妖异青芒的光点,组成了一个令人恶心而又恐惧的画面。

    如果光是这样,以方远的胆量和心性的坚定,最多当它是自己曾在无数影视剧中看过的那些恶心的异形和怪物,并不会像现在这样明显的大大倒抽上一口凉气,只觉得连头发跟都炸了起来。

    也因此,已经筋疲力尽的他又在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牵引下,拖着倒地不起的少女猛的又往后窜出了好几米,随即又飞快的翻身窜了起来。

    踉跄着站定身子,在眉心处又酥又麻又难受的那种罕见刺激下,方远震荡莫名的心灵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的趋于平静。

    饶是如此,还是不能自己的他又深吸了口气,这才再次将自己警惕的目光投向了面前的低空中,不停晃动着摇摆不定的那个恶心存在。

    因为就借着前面的那一眼,他已经发现有着比怪物还要恶心和恐怖容颜的那张面孔,它的形体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人的样子,只是相较于它那张明显比常人大了许多的面孔,它赤裸的身子显得有些过于瘦削了而已,但在低空中不停摆动和张合的四肢却明显的带着人类的特征,尽管肌肤的颜色还是那种令人恶心的暗绿色。

    “这样的生物怎么可能是人?”

    可现在等方远静下心来凝神细一看,不禁又对自己前面的推断犹豫了起来。

    因为除了它能诡异的停留在半空中摇头晃脑不说,就连刚刚惊魂一瞥中那酷似人类的身体和四肢现在看去,都明显的流露着一种非人的痕迹。

    因为此时,方远惊讶的发现它的整个躯干和四肢,包括它令人恶心到恐怖的面孔之上,似乎都隐隐约约的覆盖着一层细密到几乎不可能发现的像鱼一般的鳞片,随着它身躯的晃动,洒落在它身上的清冷月光似乎被无双面细小的镜子吸收、过滤之后,又折射,还原在了它的身后。

    这令它丑陋而又诡异可怖的身体在低空中,竟像一道如烟般虚影一样,看上去分外的不真实。

    “这是什么东西?鬼魅么?”

    看到这里,方远心里已经将它排斥在了自己所知的人类和其他任何真实存在物种之外,而是直接将它归类到了自己一向并不怎么瞧得上的那类东西的行列之中。

    “啊!”

    就在这时,双耳之中突然出现的剧烈刺痛将他的心神从对面低空中的那个恶心存在上拉扯了回来。

    气运双耳,剧烈的刺痛被千百倍的扩大,犹如一根烧红的钢针直插脑海深处,就连耳膜急速的颤动都听的清清楚楚,可是除此之外,他听不到任何其他的声音,就连前面那恶心的存在发出的惊厉叫声都似乎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它现在的样子,好像还是在那里痛叫啊!怎么会听不到声音?

    方远竭力强忍痛苦的同时,就在心头电闪而过的诧异中刚刚泛起探究的念头,令他都要为之疯狂的钻心刺痛就更加的清晰了起来。

    顾不上再去探察个究竟了,就在钻入脑髓的刺痛即将夺去他神智的要命时刻,“啪!”的一声轻响中,他飞快点出的双手中指重重的点在了自己的耳轮之后,世界顿时清净了下来,刺痛,也像一根崩断了的琴弦,戈然而止。

    这些事说起来慢,其实到现在距离方远第一眼看到那恶心的存在也不过短短电光火石的瞬间,就这稍稍的一刻耽误,低空中摇头晃脑了半天的恶心存在似乎已经摆脱了它的困境,层层摞摞的猩红筋肉中那双酷似人眼的诡异黄芒猛的一亮,随即它就像一缕飞快凝聚着的轻烟,就在方远眼睛一眨的瞬间,扑到了他的面前。

    多年的艰苦训练已经让方远的运动神经的反应早就超过了他大脑的意识反应,近乎本能的,他在错身让过面前巨大的惨绿色爪影的同时,抓着少女胳膊的左手顺势运劲后抛,而已经晶莹到有些透明了右手又一次狠狠的砍在了散发出强烈恶臭味的躯体之上。

    “嗡!”

    就在蕴藏着夺命暗劲的右手重重砍在那恶心存在的肋下之时,已经封闭了自己听觉的方远就觉得,自己足可以轻松砍碎巨石的右手就像是重重的砍在了一座坚硬无比的钢铁山梁上,那巨大的反震令他的头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脑海中短暂的空白在他坚强的神经拼命的抵抗之下迅速的褪去,在他回过神来的第一瞬间,他就发觉了自己身子在半空中飞!

    无力控制的身子就随在被他抛飞的少女身影之后,远远的抛飞在半空中,身后,那股剧烈的腥臭和冰冷的寒意也已经飞快的电射而来。

    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吗?

    在五脏六腑都因他再次试图控制身躯的徒劳努力中剧烈抽搐的眩晕里,方远有些无力的暗暗想到。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他早已经被震的完全失去了知觉的右手自由落体般的闪过眼前,在他脸上洒下了一大蓬的温热。

    又流血了!

    就在即将落地的瞬间,闻到那蓬温热散发出来的血腥味的他几乎空白了的脑海中,却奇怪的闪过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念头。

    随即身体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蓬!

    落地后的身体和残存的意识还没被四面涌来的眩晕和黑暗所包围,他反弹而起的身躯又被一股大力狠狠的撞在了右肩之上,身子再度在他张口喷出的那口血雨之前,远远的抛飞了出去,狠狠的撞在一堆石子之上。

    而剧烈的腥臭和那股熟悉的冰寒再度在他还未完全失去的感觉里狂涨了起来。

    “或许就这么死了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就是不知道自己伏尸在此,这天葬台上的那些高原雄鹰会不会吃自己的肉?哈哈!”

    在心头出奇的空白和平静里,被反弹而起的方远在自己满身满脸的血迹中,用残存的最后意识,努力的驱赶着如怒潮一般四面涌来的眩晕和黑暗,努力的睁大他已经开始模糊了的双眼,就那么无力的看着如狂风般卷来的丑恶存在,脸上却泛上一种奇怪的无谓表情。

    砰!

    一堆烂肉似的身体再度落地,而狂风般卷到的丑恶存在,那双此刻看上去分外巨大的惨绿色爪影也已经带着腥风君临头顶。而异变,也就在这要命的一瞬间忽然开始!

    “嗡嘛呢呗咪吽舍!”

    随着方远已经完全失去了控制的身体再度烂肉一般的落地,已经早就被疼痛和麻木夺去了其他触感的后腰之上,忽然奇怪的传来了一道闪电般的痉挛,随着这股闪电般的痉挛,一股就像是烧红了的铁棍一样的灼人劲流以方远的触感神经远不能跟随的速度,顺着脊椎而上,眨眼间通过玉枕和百会,重重的轰在了他的眉心深处。

    “嗡嘛呢呗咪吽舍!”

    整个天地之间忽然被眉心处轰然响起的奇异咒语所充斥,随着这咒语的响起,眉心处,一大片、一大片的明光就以一次胜过一次的威势宛若爆炸般闪起,随着咒语和明光的闪起,就以被再次激发起了突变的眉心深处为基地,一股股火热中夹杂着冰寒的劲流就像电闪一般的忽然往方远残破的身躯各处窜去。

    轰!

    脑门之上挨了重逾泰山的一击之后,方远被全身恍若电击一般的奇异劲流刺激的神游物外的神智瞬间归于清明。就像千百年来排练过无数次的一样,就在全身忽然泛起的强烈明光中,以往从没接触过佛家法门的方远口中忽然也响起了沉雷般的六字大明咒:“嗡嘛呢呗咪吽舍!”

    就在咒语响起的同时,他依旧不受控制的左右双手自然而然的双手幻化出无数手印,最后用竖起的大拇指重重的点在自己的额记。

    刷!

    一道激光似的强烈明光就像闪电一般从他额记射出,重重的轰在正如轻烟泄地般往后飞退的恶心存在的头脸之间。

    “蓬!”的一声轻响中,那刚刚还似乎不可战胜的令人恶心到恐怖的丑陋存在此时就像一缕被狂风吹过的轻烟,一下就被那道强烈的明光击成了碎片,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不是已经封住了自己的听觉么?怎么还会听到它爆裂的那声轻响?”

    就在脑海中闪过的这个奇怪念头还未荡漾开的余波里,被瞬间涌来的疼痛和脱力感所汇聚成的眩晕中,方远陷入了深沉的黑暗。

    “他哥哥的,真疼啊!”

    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方远在头脸之间的冰冷刺激下缓缓醒了过来。眼睛还没来来得及睁开,浑身上下到处传来的剧痛就让他脱口骂出了一句粗话。

    “呀,怎么又讲起粗话来了?要是被师父听到岂不是又要自己好看?”粗话一出口,方远还没完全醒过神来的大脑里就忽然传来了强烈的警讯。

    猛地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黑漆漆的夜空和迎面落下的豆大雨丝,那里有个师父会给他好看?

    一颗心顿时撕裂般的抽搐了起来。

    “师父,你在天上还好么?小远好想你啊,师父!”

    直到这一瞬,方远这才算是真正的清醒了过来。

    伴随着心中撕裂般的酸楚和刺痛,全身上下,特别是整个右臂和后背以及腰腿之间那种断裂了一般的剧痛顿时就像一浪高过一浪的怒潮一样,一阵紧过一阵的向他还有点昏沉的识海里袭来,这令他在痛苦难忍的同时,也想起了自己昏迷前所遭遇的那些奇怪事情。

    “姑娘,姑娘!”

    想起自己刚刚的遭遇,他又想起这里还应该有位姑娘,便不由的着急了起来。

    自己昏迷了不知道有多少时间,可是光看夜色已经由月影朦胧变成了阴云密布,就算用他现在依旧还有点昏沉的头脑想都能明白自己昏迷过去的时间一定不会短。可为什么直到现在,那位并没有受什么大伤害的姑娘还是不见踪影呢?

    莫非。。。。。。。

    “姑娘,姑娘!”

    心急之下,他再次大声的喊了起来,只是剧痛到失去了控制的身子依旧连扭头或者翻身这样的简单动作都做不了。

    回答他的依旧是阵阵掠过的阴风和笼罩在大地上的细密雨声。此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倒是因为他刚才的挣扎和尝试,身上那种骨头全部断掉了似的疼痛反而更加明显的加剧了。

    难道她被虏走了?还是她也和自己一样的昏迷过去啊,也许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溜了吧?

    在剧痛的折磨下,无力的他就那么仰天躺在乱石堆里,面对着夜空中越来越密的雨滴,有意无意的把脑海中瞬间闪过的种种纷乱念头当做了分散注意力的最好办法。

    因为,他哥哥的,身上实在是太疼了,疼的他连气都不敢大口的喘,一大喘气就眼前发黑,这种滋味,他已经好多年未曾消受过了。

    或者,师父走了之后的闲淡的生活真的消磨掉了一些他身上曾经拥有的东西,即便那是经过多年的艰苦锻炼,早已经融入到本能里的一些能力。

    无奈的,就在夜雨阴风的乱石堆里,连爬都爬不起来的方远在胡思乱想中,神智又逐渐的开始昏沉和模糊。

    “师父,如果你看到远儿现在这副狼狈的样子,是不是又会让远儿在院子跪上一夜来反省呢?师父,远儿来找你了,我好想你啊。”

    就在方远心头最后的一丝清明即将陷没于他头脑中纷沓而来的幻境和妄想之时,隔着他不远的地方,却传来了铁器落在石头上的清脆声音。

    “当啷!”

    清脆的声响就像一记警种,把他的心神从伤痛的幻境和沉迷中拉了回来。“我怎么会这样躺在这里束手待毙?方远,你还是大青山的儿郎么?”

    心里有了这个警惕和念头之后,方榕的精神一振,吸气用劲之下,被疼痛麻痹了的头终于缓缓的转动了起来。

    尽管非常非常的痛,可是他终于还是将头转到了响声传来的那一边:“姑娘,你没事吧?”

    和上两次没注意时的叫喊不同,此时自己的声音入耳,就连方远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这干涩暗哑到彷佛含了一口粗砂般难听的声音真的是自己发出来的么?这声音也太难听了。可是没办法,谁叫自己连咳嗽一声,清清嗓门的力气都已没有了呢?

    “姑娘,你没事吧?”

    拼着自己最后的力气,方远又叫了一声,这次的声音大了一些,不过暗哑依旧。

    “啊!”

    急促的低啊了一声,就像受了惊吓的兔子听见枪响一般,刚从地上爬起的黑影嗖的一下窜出去了好远,等再转过身,抱在胸前的双手中已经再度亮出了利刃冰冷的刀身。

    “我不是坏人,我。。。。”

    无力的说道这里,体内贼去楼空的方远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起自己扭转的脖子了,话都没说完,他的头啪嗒一软,软叭叭的耷拉到了地上,就连眼睛也都闭上了。

    看上去他又昏过去了。

    “昏过去的人对自己是没有威胁的!”

    尽管心头不停的徘徊着这么一个念头,可跪坐在地上的卓玛还是双手握刀的坐在那里,足足警惕的看着面前这一身泥水和血污的异族男人一动不动过了近六十次呼吸的时间,这才软软的将手中沉重如山的腰刀放了下来。

    刀一放下,她整个人也随即松弛了下来。就那么在越来越大的夜雨中一动不动的瘫坐在乱石堆上,急促的喘息了起来。

    夜越来越深,从漆黑的天幕落下的雨滴也越来越大。偶尔从山隙中盘旋而出的阴冷山风更是给这漆黑凄迷的雨夜平添了几许悲凉。

    对面的那个奇怪男人依旧无遮无拦的躺在那边的乱石堆上,已经好一会没有了动静。

    “他不会是已经死了吧?自己到底要不要过去瞧瞧呢?刚刚他居然为了救自己,竟和黑教三十六鬼之一的罗刹鬼赤手相斗,在危难关头还顾着护住自己,再说他又是个陌生的汉人,应该不是那些一直窥探着自己的坏人吧!”

    想到这里,喘息稍定的少女一咬牙,便想站起身过去看看方远。可是她刚一用劲站起,忽然耳轮中一阵剧痛,紧接着眼前一黑,她摇摇晃晃站起的身子又猛的一下跌坐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双耳痛苦的呻吟了起来。

    除了从耳轮中电般钻入脑际的那阵刺痛之外,她在脑袋嗡嗡作响的同时,也清楚的感觉到了从双耳中缓缓向外流出的那股暖流。随即,淡淡的血腥味就悄悄的钻入了她的嗅觉之中,这令强忍着发出低沉呻吟的她差点又呕吐了起来。

    沾染在掌心中的温热缓缓的多了起来,刺痛的双耳中,随着越来越响的嗡嗡声,那阵直欲嵌入脑髓深处的刺痛却慢慢的开始平息,渐渐的,刺痛着的耳际被一种隔阂了什么似的麻木所充斥,而外界的声响也逐渐、逐渐的慢慢远去。

    “大神啊,难道您真的不管可怜的卓玛了么?为什么在离你这么近的地方,还要让卓玛失去相依为命的母亲和自己的耳朵?大神啊,难道我们一家对您的信仰还不够虔诚,难道我做的还不够好么?为什么啊?”

    尽管不知道自己几乎快要聋掉了的耳朵是因为被流出的血堵住了通道,还是真的被前面罗刹鬼的无声厉啸给震聋了,只是在接连的打击和本能的恐惧以及悲呛之下,卓玛一直以来强行铸起的心理堤防终于开始全面崩溃。

    以往,日子过的再苦,遭遇的磨难再多,卓玛和她年迈的双亲都还能靠着对大神的信仰,还有她们家族近千年来对大神积累的虔诚默默的忍受自己所遭受的重重苦难。

    因为她们知道,自千多年前,大神为了镇压肆虐高原的可怕妖魔而将自己也困在神秘之地后,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他也同时失去了和族人之间的一切感应和联系。

    尽管这千多年来,曾经在这雪域高原上强极一时的青衣一族因为他的消失,早已经湮没在了浩瀚的历史长河之中,可是作为青衣一族残存的嫡系血脉,卓玛和她的父母却一直默默牢记和守护着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那个秘密,即便就是在以往最残酷的打击和毁灭性的迫害来临之时,也未曾对之稍有过怀疑。

    可是现在,可是现在,就在连自己这青衣一族最后的一个嫡系血脉历经了千难万险,在付出了惨痛代价,拼死来到了传说中的神秘之地百里范围内的现在,那个自己祖祖辈辈曾经为之付出了数不清的血泪代价,笃信了千百年的秘密中最关键的一条并没有得到应验!

    这样残酷的结果,你叫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少女在付出过那么多惨痛代价之后,如何的承受?

    当年的传说中,只要接近到秘密之地方圆五百里,就可以得到无所不在无所不知的他的庇佑,可是现在自己都已经快逃到了他所在的门口,可为什么自己年迈的母亲还会死,自己还会被黑教的凶鬼掳掠?

    为什么这里还会有喇嘛的寺庙和他们的天葬台?这一切都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为什么啊,大神您回答我,回答我呀!”

    越想卓玛的心里就越是愤怒和悲凉,心情激荡之下,她忍不住仰天大叫,凄厉的呼号声就若哀猿泣血,悲凉的就在这阴风夜雨的荒凉石山之上回响、激荡,远远的传入黑漆漆的天际。

    “轰隆!”

    似乎就连阴沉的天际之中隐匿的诸天神佛也感应到了她心中激荡的悲愤和冲天而起的怨气,已经飘洒了好半天夜雨的阴郁空际,此刻也忽然无中生有的响起了暴烈激愤的惊雷和霹雳。

    突如其来的滚滚雷声就像诸天神魔的战鼓,从一开始响起,连绵不断的沉闷鼓声就伴随着暴烈的连环霹雳响彻了整个天际,一时间,似乎整个天地都被笼罩在一种君临一切的威煞之中,变得十分的吓人。

    “她在呼唤什么?为什么会给自己带来这样难受的感觉?今天自己遇到的到底都是些什么?”

    雷声炸起的瞬间,一直伪装昏迷的方远差点跳了起来。

    刚刚,因为注意到了那神秘少女的戒备和警惕,再加上自己身体的糟糕状态,无力站起的方远心里一动,便选择了一动不动的在那里装晕。

    一来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减轻那神秘少女的惊慌和敌意,使她敌我不分的慌乱心境有个缓冲和放松的机会。另一方面,方远也想借着这点时间尽量的调理自己的身体,顺带的也好仔细想想自己今天所遇到的这些事。

    所以他在有了这个想法后,就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使自己看上去再度陷入了昏迷。不过他微眯的眼神还是一直锁在那神秘少女的身上,并不曾稍离。

    身体在他刻意改变的呼吸方式调整下,随着体内那一股细细暖流的逐渐明显而慢慢的回归他自己的控制,就连雨滴敲打在身上的感觉也逐渐变得清晰和难以忍受。昏沉的大脑更是在一种以往没有过的速度之下,迅速的晋入难以想象的清明,那是一种似乎从来没有感受的过的奇异感觉,就好像心灵忽然融入了一个无头无尾的大圆一样,再也没有半分的障碍和踌躇。

    那是这么多年来,特别是在近几年师父仙去以后,距离方远越来越远了的清明和圆融的一种感受。

    那也是二十四岁的方远自懂事以来,在师父的教导下,一直在不懈追求的一种境界,可是他却怎么都没想到,这么多年来苦苦追求的从容境界,竟会出现在这么一个荒山夜雨的晚上,出现在眼下自己这么狼狈不堪的身上。

    在这样一种奇异的圆融心态下,方远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第三者,默默回想着自己这一天多来遇到的种种匪夷所思的奇事,竟发现这些事在眼下,竟掀不起丝毫的波澜,不管是自己在摩尼寺中的古怪际遇还是刚刚发生的血斗时间,都不能让他的心湖产生任何惊讶涟漪,的就算是白天刚刚遭遇了的情伤和离去的伊人,在这一刻,都像是暂时遮住了朝阳的浮云,转瞬就没有了什么痕迹。

    似乎一切的过往和现在,在这种奇异的心态下,都被包裹在一种淡淡和疏远的距离之中,再也不会影响到他的心境。

    直到那神秘少女的仰天厉叫出口,天上霹雳惊雷忽现,这才把他这种奇异的心境给敲得粉碎。

    如同被巨锤大力敲碎了的镜子一般,随着这种圆融心态在霹雳惊雷的敲打下变成一地碎片,被这种奇异心态阻挡住了的种种猜疑和不安这才像破了闸的洪水,铺天盖地的向他心头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令他全身的血液都要为之凝结的巨大压力和恐惧。

    对,就是恐惧!那是一种比烙印在骨髓中,那些本能所具有的恐惧还要强烈千百倍的恐惧,那是一种能令昏迷过去的人都要被吓醒的,不可抵挡的那种,超越了普通恐惧时会全身发寒的暴烈灼热的那种恐惧,还要强烈千百倍的恐惧!

    在全身上下所有毛孔都在发炸,就连舌头上的唾液都为之消失的恐惧中,方远在眉间忽然大盛的刺痛里,眼前一花,随即便在被惊雷霹雳霸占了的空际,看到了他永生都不能,也不敢忘怀的那一幕。

    就在惊雷闪电密布的狂暴夜空中,那遥远到近乎虚无的天幕深处,随着一连串惊雷和连环霹雳电光的明灭,整个西北方的天幕此时忽然都被一种五彩斑斓的妖异颜色充斥。

    就在那瑰丽而又妖异的天幕映衬下,一道宛若巨龙般的庞大身影在一片夺目的青白色光影中,夹带着一种方远说不出来的可怕气息,正在以闪电都不能追及的惊人速度扶摇直上。

    纷乱的天际随着它的加入,令大地都要为之颤抖的惊雷响成了一片,原本就让人害怕的连环霹雳此时更是在无垠的天际闪成了一片,一道紧连着一道的惊天霹雳就像一道道划破天空的巨大光剑,不停的追逐着那条比霹雳还要庞大上好几十倍的青白色光影,而后又徒劳的在那青白色光影的外围明灭、消失,似乎永远都没有停下来的时候。

    目瞪口呆的瞪视着空际中的诡异场景,方远那双此刻闪烁着奇异幽光的双眼竟连眨都不能再眨一下,即便是此刻的天地之间充满了可令人瞬间失明的霹雳光芒,也没能让他闭上自己的那双眼睛。

    因为在他此时闪动着奇异幽光的双眼之中,根本就没有眼下这些强光的存在,即便就是在天际那条宛若蛟龙般纵横电闪的巨大光影周围,那些闪电霹雳不停明灭的强光源头,都没能让他此时的双眼有丝毫的难受。

    尽管这一切他自己并不知道,可是这一刻,就在接连不断的强光照耀下,他的一双眼睛已经在一种连强光都吞噬掉的幽暗光芒笼罩下,变得非常的诡异。

    那条矫健灵活到就连霹雳和惊雷都无法追上的庞大光影里藏的究竟是什么?难道真是传说中的龙吗?

    强忍着心头铺天盖地般不停涌来的强烈不安和恐惧,此时的方远心中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大大的疑问。

    彷佛空间的距离根本就不曾存在,也好似漫天响起的惊雷和密布空际的霹雳电光是一种不值一提的陪衬,就在雷声电光的空隙里,那已经映满了大半个天空的那种妖异的五颜六色里,那比划空而过的闪电还要庞大数十倍的青白色光影就像一道道无处不在的激电,在满天残存的青白色光影,不停的幻显、消失、再幻显,再消失。

    就彷佛像一条要把这天地的牢笼撞个粉碎,直上九天之外的巨龙一般,这庞大矫健的龙形身影散发着一种连天地都为之震撼的强烈气息,不停的往更高更深的天际窜去。

    “难道这真是传说中的龙么?可如果是龙的话,为何它又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强烈的恐惧和不安?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忽然在这边出现?”

    瞠目结舌中,脑海中的那种强烈恐惧和不安被随之而来的种种疑问所趋散,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方远将迷朦的目光下意识的投向了身边不远处的神秘少女。

    “咦!她现在又在做什么?”

    下意识的一瞥之后,方远不由便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充斥天地的霹雳强光的照耀下,前面刚刚还仰天厉叫的少女此时却在如注暴雨中跪伏如羊,对着西方的天际五体投地的长拜不休。

    霹雳的强光闪烁下,她原本被泥污遮挡住了的容颜在暴雨的洗刷下完整的显露了出来,此刻在那张被雨水不停冲刷的苍白的脸上,除了虔诚到不能形容的神圣和庄严外,竟还隐隐流露出一种夺人心魄的艳丽。就是以方远素来坚定淡泊的心态,初看之下也是不由的一呆,“世上竟还有如此这般的少女?”

    和方远能睁眼观看这天地间的奇变不同,卓玛在自己激愤的厉叫之后不久,便被连续出现的强光在很短的时间就弄的不能再睁开眼睛,其实即便是能睁开泪水早已模糊,刺痛不已的眼睛,她还是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到。

    就在她悲哀的闭上眼睛,准备接受在继耳朵聋掉之后,眼睛可能也会失明的这个打击之时,她却惊奇的发现自己的舌下,齿根,眉心和腹下,忽然同时出现了一阵奇怪的灼热,随即就在她自己的脑海深处,听到了一声充满了血腥和暴虐的震天长嚎。

    “嗷!”

    随着这声包含了强烈兽性和浓浓血腥的长嚎响起,卓玛舌下,齿根,眉心和腹下四处同时出现的灼热就像被接通了强大电源的电流一样,以闪电般的速度分别从耳边,脖子开始往乳房腹部、会阴、大腿、脚趾的地方贯穿和电射,最后全部交会于脚心处,重重的发出一声轰然巨响,一股冰冷的清流在头顶的最中央突然生出。

    感觉中纷乱的世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寂寂无声的世界里,只有在脑海深处泛起的那股淡淡白光中,一股冰凉的清流以闪电一般的速度不停的在身体的各处贯穿,奔流和交汇。

    紧闭着眼,随着心灵最深处那本能的牵引,早已经神游物外的卓玛在她自己根本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自发的对着某一个方向膜拜了起来,神色虔诚无比。

    就在她不停膜拜的同时,她的身体在不远处的方远眼中,也淡淡的泛起了青白色的光芒。这光芒,在霹雳闪电间歇的黑暗缝隙里,看上去分外的明亮和熟悉。

    “熟悉?”

    就在心头掠过熟悉感觉的同时,方远本能的抬头向乱成一片的天际望去,却正好看到被电光霹雳围追堵截下的那条庞大的青白色光影,正在以肉眼难以跟随的速度往自己这边电射而来,它身后,巨大的霹雳和电光连成了一道映亮了整个天地的光剑,恶狠狠的紧追而来。

    本能的一愣,就在方远自己的心头还没真正泛起惊恐的同时,比白昼还要耀眼的天地之间异变又生,一道璀璨到不能形容的七色光芒突然从不远处的地面上激射而出,就在十分之一刹那的瞬间横贯过地于天的距离,准确无误的击打在了已经到了低空的青白色光影身上。

    “蓬!”

    的一声就连天地都为之颤抖的一声巨响之后,明亮的空际中暴起一大片遮天的光雨,紧接着就在光雨刚刚爆开的同时,紧追着受创的庞大光影身后的巨大光剑又狠狠的砍在了猛然一慢的那条庞大青影之上,整个夜空就在那一声令方远陷入昏迷的巨响之后,亮的就像有九个太阳照射下的白昼。

    “嗷!”

    又一声足以将人耳膜挣裂的暴烈嚎叫在天际的另一个层面响起,随即,就在漫天光雨的璀璨中,黯淡到仅有丈多虚影的青白色光影从低空中掠过天葬台,眨眼之间就从崩起无数乱石的山冈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乱石激射,就在它们还没射到最高处的时节,一连串的笔直霹雳就狠狠的轰在了石山之上,整个天地又是一番震颤,巨响过后良久,那块原本硕大的天葬台矗立之处,变成了一个三十丈方圆,七八长深的焦臭大坑。

    稍停之后,随着惊雷闪电的忽然敛去,慢慢恢复了平静的天地之间,风,吹得更急了。雨,也下的更大了。

    被暴烈的夜雨狂猛浇灌着的荒山上,散发着焦臭味道的大坑周围,此时已经没有了方远和那少女的身影。

    漆黑的夜幕重新君临大地。

    摩尼寺中内,就在方远曾经到过的那间摆放着巨大经桶的房间内,整整三十六位面色苍白,口鼻之间留有血迹的老喇嘛围绕着布满了巨大裂纹的大经桶跪坐在那里,依旧不曾停顿颂着经文。

    整个被黑暗笼罩着的摩尼镇中,此时只有这些面色如土的喇嘛们悠远而又悲怆的颂经声在隐隐的见证着刚刚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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