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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回 明珠随前缘,春潮夜夜深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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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瑶原是躲在灭寂怀中,听他这么一说,忿然起身,眼中怒火迸发,狂骂道:“狗贼!谁是国主?谁又是叛党!”

    那夜行者也是不甘示弱,对骂道:“你才是狗贼!你爸爸是狗贼!你爷爷也是狗贼!你全家都是狗贼!……”这人少说也有四十来岁,行事说话却似个小孩子一般,张宁从旁观看,见得他这般模样,不由得轻轻发笑。那夜行者耳朵灵光的很,听得张宁笑声,手里哭丧棒一指、眉毛一横,怒道:“小娘皮,不许笑!”乱尘见得张宁受辱,自是生气,方要动手,却听得那白衣的日行者喝道:“二弟,莫得胡言。”他转身又对明瑶说道:“小公主,自古成王败寇,你爹已是失了江山,现在又分谁是甚么国主叛党?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既已是从国主手中逃出、到了这中土大汉,当应隐迹埋名、过得寻常日子才是。怎的又去四处寻访汉人高手,妄想凭你们二人之力便复辟王位?”乱尘见得这白衣的日行者说话倒也有礼,双拳渐是一松。那灭寂也似是与这夜行者有些交情,说道:“事到如今,还说这样的话做甚么?”

    那日行者摇头一叹,说道:“老国主在位之时,待我兄弟二人也是不薄。我与老哥你同朝为官也有多年,不谈交情如何,今日刀戈相向,自是于心不忍。”明瑶冷哼一声,道:“夜行者,你这话说的可真是轻巧呢。若不是你们两兄弟武功高强,我父亲身边的侍卫哪能那般的速败,被那都市牛利给生擒了?”日行者又是长叹一声,说道:“老国主纵意妄杀,并非是长治久安的王道之举。我原也多次上谏,可你父亲全然不听。更是要因此迁怒我们,要杀我兄弟二人。我情非得已,便助了那都市牛利谋图王位。唉,那都市牛利曾说他得位之后定以仁义治民,可一朝权势在手,与你父亲也是别无二致,说过的话自也成了狗屁。”灭寂愤恨也生:“老国主已经过世这么久,你好歹也是为人臣,到得今日还如此诋毁他?”日行者说道:“一码归一码,老国主做的不对,我自是骂得……”那明瑶已是愤恨无比,怒道:“灭寂,他都要置我们于死地了,还跟他说甚么废话?”

    夜行者亦是怒道:“大哥,他们两个这般的不知好歹,咱们还是将他们杀了,带回去可以向国主讨赏。”日行者不住的摇着头,说道:“小公主,我真要杀你,当年就不会让你们登得海船,更不用等到今日了。”彼时明瑶尚还幼小,自是不记得这些旧事,那灭寂昔年为宫中御僧,带了明瑶自叛军中逃了,后来更是偷偷登上了一艘前去汉土的海船,待要出港之时,偏偏遇上日夜行者两兄弟带兵盘查,自己与明瑶躲在船舱底部的阴暗处,那日行者稍稍看了一眼,便即放行。这些年来,他们还道是天无绝人之路,原来是这日行者念及故人之恩、放了二人一条性命。想到这里,灭寂心头不由一热,说道:“你当日既是放了我们,为何现在又苦苦追杀?”

    日行者叹道:“还不是你们四处求学汉人的武功,将动静闹得太大……那都市牛利见你们二人未死,这便遣我们兄弟俩来杀你们了。”明瑶嘿嘿的冷笑道:“说来说去,你还是想杀我了?”日行者摇了摇头,说道:“杀你自是不必,只需斩了你的头发,带回你父亲的玉玺,咱们这桩差事便可了了。”他顿了一顿,又是说道:“小公主,至今往后你们可真得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了,不然下一次那都市牛利再派得其他高手前来,你们可没这般的好事了。”

    乱尘听得他们这般对答,心道:“所谓人不可貌相。这位白衣先生模样虽是可恶,但心肠倒也不坏。这一老一少若是肯就此罢手,世间又是少了一桩杀业。他正欢喜间,却听得那明瑶斩钉截铁的说道:“不成!我生而为王,若教我做那布衣贱民,比死还是不如……”日行者方要再劝,夜行者早已狂怒,举了哭丧棒兜头便往明瑶砸去,口中更是骂道:“小兔崽子,不知好歹,吃你爷爷一棒!”

    这夜行者虽是鲁莽,但一身横练的武功倒也了得,但见他这一棒势沉力狠,若当真是砸在明瑶脑门上,自是要打得颅骨爆碎、脑浆崩裂。那明瑶毕竟是个少年,见得他这一棒砸将下来,不敢硬接,身子往左边一斜,右手中的匕首倏然而出,往夜行者胸前刺去。夜行者哭丧棒一兜,正正迎上了明瑶的匕首,只听叮的一声脆响,明瑶连人带匕首被他逼得倒飞,他自是力大,腕上用力,哭丧棒应力一抖,又扫向卑弥呼的小腹。那灭寂见得明瑶远远不是夜行者的敌手,高喝了一声,禅杖一点,攻他后背。日行者从旁观看,并不着急上前迎战,见得兄弟背后遇袭,出声提醒道:“二弟,小心了。”夜行者哈哈笑道:“知道啦,大哥!”说话间,哭丧棒回撤,在腰间一转,又去攻那灭寂。灭寂晓得他内力深厚,自不敢对拼内力,禅杖不由一偏,已是落了空。那明瑶倒也伶俐,危势刚解、见得夜行者攻打灭寂,自己便趁势而上,双手不停的交换匕首,或点、或刺、或削、或砍,犹如那铁树枝张,攻势甚是凌厉诡秘。

    乱尘虽是得了那一卷《太平要术》,可连日来只顾赶路,哪曾有得闲暇将书中的武学细细瞧看?再者,那风卷之中多为天下武学的总纲,便是在书末有一十八页简稿,对应那十八般武器,各录了一门绝学,但却是精深无比,乱尘一时半刻又岂能轻易学会?眼下灭寂明瑶二人合斗那夜行者,乱尘虽是看不明白他们招式之间的名堂,但见得他们二人招式并不连贯,似是东凑一招、西凑一式,虽是瞧起来凌厉无比,但实际上花哨与破绽也是甚多。再加上他们二人的招式皆偏于阴狠歹毒,与自己先前所见的刘关张三人所使的名门招法殊不相同,自然便没有他们那般实打实的功效了。

    三了翻翻滚滚斗了数合,那夜行者虽然力大兵长,招式、经验也均是胜出,但明瑶灭寂这一老一少、一长一短,配合又是默契,倒也被他们斗了个不败不胜。夜行者性子急躁,见得久战不胜,不免躁狂,喝道:“两个狗东西,这么多年没见,竟是从汉人手里学了这么多花巧!”明瑶兀自冷笑,手中的匕首只是刷刷刷的急刺,也不答话。另一边,灭寂禅杖猛地一扫,夜行者前后受敌,哭丧棒在胸前连舞,逼开了明瑶,右腿反脚一踢,将灭寂的禅杖应付了。却不料灭寂这一杖却是虚招,禅杖脱手之后,双手顺势成掌,拍向夜行者后脑。眼看夜行者便要被他伤了,那日行者怎可继续安然观看?但听他喝道:“有这等的便宜事?”灭寂尚未反应过来,便见得日行者白影一纵、手臂一长,已是抓出了自己的双掌,他掌中贯力,只听得喀喀两响,灭寂的双腕当下齐齐折了。

    灭寂吃痛,仍是不肯罢休,竟是张嘴往那夜行者的后颈咬去,日行者早已出手,又岂能容他伤人?左手反爪一提,托住了灭寂下颚,腕力稍稍一转,已是将灭寂的下颚给卸得脱了。他生怕灭寂再是不退,右手化掌为指,连点了灭寂数处大穴。灭寂经脉穴道被制,哪里还能再战?踉跄着跌了两步,便摔倒在地上。

    那夜行者没了背后的压力,对付明瑶自是得心应手,哭丧棒兜兜急转,引得破空之声大起,响声猛恶之极。那明瑶自知不敌,眼珠子一转,便想到了一桩坏主意——她见得乱尘、张宁二人立在墙角观战,心想这少年内力不俗,想来武功也是高超非常,我不若借了他的力。于是,她边战边退,不多时已是将那夜行者引至张宁身前。她这主意当真歹毒,那夜行者脑袋又是一根筋,不晓得她这移祸他人的坏心眼,只是哇哇乱叫着,无头无脑的将哭丧棒打将下来。明瑶见夜行者已是上钩,手臂一缩,匕首已是短了三分,那夜行者果然中计,哭丧棒再挺,裹着劲风,点向明瑶额头。明瑶见得哭丧棒至,却不挥刃格挡,身子一侧,竟是将棒尖引向了张宁的心口。

    这般的变故陡然而生,那日行者自是不肯兄弟误伤他人,忙亦将自己的手中的哭丧棒挑出,想将夜行者的钢棒击的偏了,可那明瑶逮住了这般良机、怎肯容它飞逝?双手一展,左手为掌、右手执刃,将日夜行者二人的哭丧棒俱是往前一引。日夜行者膂力本就甚大,她这么一引,点往张宁胸口的哭丧棒劲力更为刚强。那张宁只不过随着张角学了一些皮毛武学,数月前更是被张角不经意间化尽了内力,眼下纵是想避,也是避不得了。

    就此危及之时,众人只见得一道白影闪在张宁面前,尚未看得清那人面目,已是双掌顶住了日夜行者的哭丧棒。他兄弟二人的哭丧棒乃是熟铜所制,本就甚重,内力贯处、使将起来,实不啻于那锐头的尖枪。可来人却偏偏是这么的了得,竟是一张以肉掌生生的挡住了!

    日夜行者只觉棒间受制,抬眼又是看到是方才那个英冠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更只道是见了鬼了——须知乱尘这么多年的道家典籍读将下来,体中的内力早已精深,又得了那张角毕生的功力相赠,这日初时为免得多生事端,故意隐瞒自身了武功,自是做到了功力内敛、朴实无华,他二人自进船舱起便盯着灭寂、明瑶,并未将他细看,均为以乱尘张宁只是寻常人家,是以对他们二人并未过于多心。可现在乱尘活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他们怎能不惊?更惊的是,那一对熟铜所制的哭丧棒受了乱尘掌力所阻,竟是均裂开了数条长至棒尾的络纹来。兄弟二人正惊奇之间,听得乱尘道一声:“去!”一股沛然无比的巨力自哭丧棒上袭来,手腕骤然一阵剧痛。二人当即借力反退,可乱尘掌力实在是厉害的紧了,只听得砰砰两声,他二人已被乱尘的反震之力深深的嵌在那船体中。那哭丧棒没了主人,当即落在地上,但听得叮叮当当的数声,两条上好的熟铜棒,已是碎了一地。

    莫说是日夜行者这兄弟俩,便是灭寂明瑶眼见,也是惊的瞠目结舌。皆道是真人不露相,这少年武功之高,闻所未闻,直如天人。又怎知乱尘所长者不过是内力深厚,于攻敌招式却是稀疏寻常,方才那一击只是情急使出、又是所为救人,自然收了奇效。若那日夜行者不是心中胆寒,再以东瀛古怪的招数相攻,乱尘定然不是敌手。眼下乱尘见一击得手,也不敢追击,剑眉倒竖,盯着夜行者,故意吓他,一字一句地道:“你二人辱我师妹,当有此果!”

    日行者早已为乱尘不可思议的内力所慑,哪里还敢再斗?勉力将兄弟自墙上脱身,这才说道:“少侠神技,在下方才手脚失当,还望少侠大量。”他正说话间,那明瑶已是趁机扑上前去,匕首银光闪闪,直是削他二人喉咙。乱尘有意调停,怎肯明瑶伤人?他自己也是奇怪,脑中方是有了这般想法,身子已是电趋而动,霎时间已是欺至明瑶身前,右手一搭、攀上了明瑶手腕,再是轻轻一折,明瑶手中的匕首应力而脱,叮当一声,落在地上。

    众人惊叹于乱尘神鬼莫测的武功,一时整个船舱皆是鸦然无声。良久之后,乱尘对日夜行者二人缓缓说道:“你们且是走罢。”那日行者长声一叹,说道:“无怪小公主敢再赴故国争位,原来是得了您这样的一位大高手相助。我们兄弟俩有眼不识泰山,失敬了!”那夜行者一辈子不服他人,今儿个也甚觉挫败,生平第一次对人生出了尊敬,说道:“请问少侠高姓大名,刚才破我兄弟二人的不知是何神功?”

    “我这只是区区末枝武学,”乱尘摇头一笑,提及师门,腰板立的挺直,满脸的傲色,说道:“师尊左慈才是天人化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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