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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愁魄上寒空,悟剑四海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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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正悲愤间,耳中听得那老翁质问蒙面客道:“师妹,你将我与你的避瘴仙丹到底给了谁?”蒙面客起初原是不答,见得老翁面色越来越差,方是说道:“我……我不想他……他来寻你,便藏在自己身上……可前日去御医馆为我女儿取人参时不慎丢了……我原是想这灵丹也不是甚么要紧之物,丢了便丢了,却不料被卑弥呼得了,遣了手下的御医加了些冲突的毒物,重新炼制后又给了乱尘这小子……”那老翁听了,连连跌退数步,说道:“我原先尚可不死,你这般胡闹反是害了我!”那蒙面客方是明了此事的严重性,对着乱尘声嘶底里的喊道:“都怪你不好!都怪你不好!……”

    乱尘心中发苦,原欲说话,却觉得胸口陡然窒闷,似被一把铁锤重重的敲了般,哗啦吐出一大口血来。那老翁忙是将乱尘扶在蒲团下坐下来,说道:“小侄,你服药时辰已是太久、毒质已潜至五脏六腑,老夫终非妙手圣医,不能将你体内的毒质逼出,惭愧、惭愧……”乱尘本是个胸襟宽广、生死随性的人,听他这么一说,反是没得先前那般的怕了——师姐,可是你在天上寂寞了,唤尘儿陪你来了?思至此处,他反是一笑,说道:“老前辈,生死有命,乱尘遇人不淑、终是被奸贼所害,怨不得他人。再者,生老兴亡,乃天之常理,人力渺渺,又安敢抗天?”

    老翁听得他这番话,目中陡然一亮,不动声色的问道:“小侄,你若去了,可有心愿未了?”乱尘又是一笑——心愿?师姐都没了,我能有甚么心愿?……啊,张宁……张角师叔将她托付与我,我却这般死了,她与那卑弥呼呆在一处,怕是要遭了毒手!他不忍张宁受了卑弥呼戕害,说道:“老前辈,小子有一个师妹,名唤张宁,乃是张角师叔的独女。师叔临终前将她托付于我,让我带她来这邪马台国,做个寻常女儿家……可现在我快是死了,她一个女孩子家、又不通武功,能否恳请老前辈代为收留照料?”

    乱尘说话之时,老翁与那蒙面客均是慈祥爱意,听得他将话说完,俱是长长一叹,嘴唇微张,却始终未能说出话来。默然良久,老翁忽然开口,说道:“我观小侄内力道法,浑然自成一家,想来从天书中得了不少益处,你可懂五行三才、善恶引发?”乱尘一呆,不知道他怎么会在此时问这般的问题,答道:“五行自是指金木水火土,三才则是指天、地、人。只是那善恶引发倒是不曾听过师父提及,还望前辈点拨。”老翁微微一笑:“三才统分,五行轮转,皆因缘而起、因缘而灭,此为天地至理。”他顿了一顿,续言道:“道有五感,佛有八苦,魔有妄念,尽是不离这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盛阴……彼时多亏了那位老先生善心慈悲,我方能僵而不死,算来已是有了十五载光阴,今日小侄你善念往生,我便恍是又见了那位惊天骇地的老先生……呵呵,无怪老先生走之前对我说得,‘天机既定,已成机缘’……哈哈哈哈,好一个‘天机既定,已成机缘’!”他虽是放声大笑,却是笑得凄苦,乱尘不明所已,那老翁喃喃又道:“善恶扬遏,积德累罪,皆成因果,亦而引发,可人敬、天佑、福随、邪远,灵卫,亦可人厌、天诛、福弃、邪近、灵讨,桩此种种,是天数机缘、亦可是人念万里。这番道理还望小侄牢记于心,他日心念万物苍生,不负天下之托。”

    乱尘越听越不明白,只听那蒙面客骤然急喊:“不要啊!”而老翁的瞳孔亦是骤变,知有大事发生,急欲冲开受制的经脉。但见那老翁身放绿芒毫光,炽人眼目,乱尘眼睛受不住这等强光,只是听得轰隆隆的巨响,似是房屋坍塌,有物事破顶而出,待得绿光稍弱,乱尘缓缓睁开眼来,只见那老翁腾于半空之中,竟是化身为一条数十丈大小的青龙,腾在半空里,吐云郁气、喊雷发声,甚是威武。那青龙见得乱尘眼望自己,猛地一声长啸,携天盖地般往乱尘扑将而来,乱尘穴脉被封,暗自叫苦,但觉那巨压之力从天空扑卷压来,一时内息汹涌,左手的经脉竟是冲得破了,当即上举,欲一挫巨力。可那青龙绿芒到掌前时,却是遽然化小,刹那间缩得只有一巴掌之余,生生的钻入乱尘掌中,沿着掌心脉络横行直窜,乱尘只觉左手炽热难当,肌肉似要爆裂开来似得,若不是穴道受制,乱尘痛得只怕要将手膀生生的撕下来。那巨力锥心,乱尘两眼发黑,便即昏死了过去。

    却说那卑弥呼一行在青龙潭外守候已久,那卑弥呼自不着急,张宁却甚是牵挂乱尘安危,却始终不闻声响,正心燎火烧间,忽觉得脚下巨震,潭内又是传来龙吟雷啸之声。此次与卑弥呼同行的不少是当日诛杀都市牛利时在场的兵士,他们那日见过乱尘神功绝技,此刻闻得这般异象,皆以为乱尘在其中酣战,不免对着乱尘更是敬若神明。反是那卑弥呼心中有鬼,直是在想:“这些御医不是说药内加了钩吻、鸩酒、砒石、鹤顶红等剧毒之物提炼而成么,怎的这小子却似个金刚不坏体,到现在仍是未死?”

    张宁见得这般剧变,以袖口掩了口鼻便往烟瘴中冲去,卑弥呼原是想就此将她毒死,偏是那难升米良心未泯、又不晓得她心中的歹意,竟是冒着生命安危跃入那烟瘴中,将张宁给救了出来。

    卑弥呼虽是不语,但自此对难升米起了厌恶之心,那难升米却是不知卑弥呼为何眼光睥睨,只是唤了御医来治张宁。幸得张宁入瘴甚浅,又是被难升米须臾所救,只饮了数口温水便自醒了来。张宁无法,只得又候了一炷香时辰,终是不再听闻潭中巨响,而那烟瘴也是渐渐散去。卑弥呼方才下令,遣了一队百人骑手纵马往那青龙潭深处驰去。不一时,一骑打马回报,神色慌张无比,叽叽咕咕的说个不休。张宁虽是听不懂他这般倭语,但见得这人话音震颤,猜是乱尘不测,当下心神失守,眼泪如雨珠般直落。这卑弥呼复归王位已有了时日,言语再不是海船时那般客气,板着脸说道:“张宁,你且是稍安勿躁,乱尘只是昏厥过去,并无甚么大碍。你若是不放心,便随本王同去。”

    她这般说话,自有陪侍的太监传令下去,但见得锦衣彩袍齐动,鼓乐大作、钟鼎同鸣,数千人马将卑弥呼的鸾轿围在垓心、缓缓前行,这番的排场,便是与那汉室皇帝也是不输。卑弥呼甚重礼仪,这般行走,如何能速?一行人直是走了一个时辰,方是来到村前。不久时,便有方才的先头骑手前来相迎,那些侍从前后吆喝,拥了卑弥呼又向村中行走而去。

    张宁一路上几度失声欲哭,皆被卑弥呼喝声止了。这时终是到了村口,再是忍耐不住,一拍马股,从慢腾腾的人群里冲了出去,径自去寻乱尘。只行了半里地,便见得乱尘赤着上身躺在一片瓦砾废墟中,原是英俊白皙的面色变得青绿,整条左臂更是一片墨绿,似是被那打铁的烙石反复烫过一般,直肿的如碗口般粗细。张宁见得情郎如此,怎是舍得?直直的摔下马来,伸手来扶乱尘,方一碰到乱尘左臂,却似被电击了般,入眼一看,发觉乱尘这左手手臂上的肌肤已不见脉纹,团团为片、似是披着一层鱼鳞般的物事。张宁悲心更甚,直是抱着乱尘大哭。

    她哭了好一阵,卑弥呼一行方是到得二人身前,那卑弥呼见得乱尘如此异样,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眼神,嘴中却道:“哎呀,乱尘怎么成了这么个模样?难升米,你去看看可有伤虞。”难升米得了卑弥呼令旨,方是从人群间走出,一面出言安慰张宁,一面将乱尘半托在怀中,但是见得见乱尘手上鳞片盘亘延绵,宛若一条遨云青龙,忽然神色大惊,脱口而出道:“这……这是青龙逆鳞!”

    卑弥呼问道:“难升米莫要弄得玄虚,这青龙逆鳞到底是为何物?”难升米想了一阵,缓缓说道:“国主,你可记得去年咱们在汉人浔阳郡甘棠派门下学艺之时,那位周老掌门曾有一小片白龙鳞?周老掌门曾是说过,逆鳞者,乃是龙颚下之物,藏血、纳精、汇风雷雨电之气,得逆鳞者,要么得天下、要么乱天下,二者必为其一,据闻那汉高祖刘邦便是斩白蛇而得白龙鳞继而得天下,而那王莽却是杀孺子婴剖其腹得黑龙鳞而乱天下……至于青龙,则是东方角亢之精、举世万龙之首,眼下乱尘公子得了这青龙鳞,难道是说……”

    “放肆!”他话只说了一半,便已被卑弥呼生生的打断,只见那卑弥呼高倨龙椅之上,面色愠红,极是不喜,但听她言道:“难升米,你再是这般胡说八道,我便将你嘴巴都撕烂了!”难升米追随卑弥呼多年,从未见得她如此动怒,稍稍一怔,便已明白自己失言之处——卑弥呼现今虽是得了邪马台国王位,但这邪马台国毕竟地少人稀,又怎可比的汉土天下之广?若乱尘将为汉帝,那她卑弥呼又是如何安置?

    难升米想通了这一节,忙是将话题一转,说道:“国主,这烟瘴虽逝,但怕是仍有毒寒之气,不如咱们先且回宫,将乱尘公子带回御医馆慢慢医治?”卑弥呼斜看了乱尘一眼,却是说道:“他这般模样,怕是不能承受这舟车之劳,不若遣人将这里休整了,且在此处养伤罢。”她也不待张宁说些甚么,唤了文武群臣便走。说来也是好笑,这一行来时缓缓、去时却是匆匆,不过盏茶时分,只剩了数十名平日里守望宫门的老卒。这些老卒要说行军打仗尚且勉强,可要他们修葺房屋,却又如何会得?一堆人无法,只得寻了些青竹翠草勉勉强强的结了一间草庐,才算是将乱尘安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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