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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远看山无色,缘来在梦中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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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执明等人看着恸哭中的左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一时半会间却不知到该说些甚么,只是哀哀地叹了口气。

    耀辉五人本是为擒杀左慈、普净、白冰、白火四人,但现在他们顷刻皆死,非但没有一丝的欢喜之感,反而是愧意从生。那耀辉长叹了一口气,道:“咱们走罢……”正那时,涯边忽现华光,华光七彩耀目,射得众人睁不开眼来。稍带一时,那华光褪去,众人睁眼来看,却是一名老道托着普净上得崖来。那老道童颜碧眼、眉善容蔼,正是普净、左慈二人其师南华老仙。

    耀辉等人见得南华,不敢造次,齐齐躬身拜道:“见过南华仙尊。”南华将长音道:“诸位神君不必多礼。”耀珲等人又拜,南华陡然问道:“诸位神君可会解棋?”

    耀辉闻言一怔,心道:“这弈棋本是闲散逗趣之用,此刻仙尊两名徒儿皆是惨死,他为何不责不伐,反是问我等解棋之术?”南华料得众人不解,拂袖一挥:“你们自己看罢。”只见他拂袖之处,现出水波一般的浮光掠影,渐渐的又出现纵横交错的纹理,接着是黑白二色的棋子。待得浮光略定,棋盘上的黑白二子已是星罗满布。南华老仙手指棋局,悠悠道:“诸位神君可一人而上,亦可聚力合解,请罢。”

    耀辉情知这南华妙道庄严,要自己解棋定然有其理数,便抱拳道:“谨遵法旨。”他上得前来,细细观那棋局。初时只见那棋局之上黑白二子交相争缠,杂乱无比,直以为棋有错子,黑白互有吞吃未提之子,少说也要各去得十枚。可方要伸手去取,却觉察大为不妥,这盘棋大中有小、死中见活、劫中生劫,那原先见得的错子却是不错,耀辉又欲再取他子,亦是如是。他大惊之下,又将这棋势纵观,这一看之下,他头脑已是大昏,这一局棋有盘征盆渡,有点眼断绝,又有抱吃侵消,见孤棋、见围地,长生套共活、扭断藏连扳,或同真、或同假,便是只算其中一角,也已是如天上星轨辰际,捉摸都是不得,又是如何可算?他只看了一阵,那黑白二子便化为无数个千奇百态的小人在脑中征杀闯伐,而他便如是亲身置于这场厮杀之中,被得双方你割一刀、我刺一剑,顷刻间身上已是千疮百孔,虽是不死却是疼痛难当。这一时,陡然伸出一只大手,将他从幻境中拉了出来,正是那南华。他虽是侥幸出了棋境,眼前仍是漆黑,好半天才是回过神来,说道:“仙尊,这棋……我解不了。”南华手指孟章四人,道:“你可请他们来同解。”

    他师门五人俱是精擅琴棋书画,那耀辉虽是出类拔萃,但与其余四人的棋力相较只是一线之间。此刻他四人听闻耀辉难以解棋,又不知晓这棋局的凶险,那南华这么一说,不由得同上前来观棋。那耀辉情知此棋凶险,低声道:“此棋似拙然实巧,大家分算一角,看能不能窥出其中妙道。”众人应了一声,各取了四方一角,而耀辉则是重定精神、专攻中盘。先不说那棋势连贯、环环相扣,便是一处偏角,便有生死活劫、紧浮转探数百种变化,不多时,众人又陷入那战场厮杀之中,亏得这一次耀辉有备而来,趁着意识尚未完全被棋势所扰,大声呼道:“大家速速心神守一、尽归神道,不可再思棋局半子!”孟章等人忙是收敛精神、专心向道,过了良久,俱是齐齐喷出一大口鲜血,摔坐于地。

    南华见得五人不解,方是叹道:“这盘棋,乃是蚩尤帝君所布……今日我本在火云洞中听他讲道,他心神陡然不定,掐指算得我这两个不成器的徒儿有此一难,便布了这盘棋局,要我施于此处,若是你们今日能解,白火姑娘便可不死、再回人伦;若是不解,便顺应天命、成下百年之约,百年之后,那有缘人自会来得这沧云山中。到那时,是战是和、是解是破,便是乱花入眼,全凭你们各人造化了。”

    耀辉闻得那白火未死,心中愧疚稍浅,问道:“仙尊,白姑娘不是与普净师兄跃下山崖了么?”南华冷冷道:“她乃是弄玉仙君门下,便要兴师阀罪,也是她师门之事。今日得以不死,乃是蚩尤帝君慈恩广大,向伏羲大圣求情,这才让她睡而不僵,以待这百年之约。”耀辉等人听得南华音声冷漠,这才知道他们逼死白冰等人、伤了天理,齐齐跪身道:“五灵越俎代庖、不念我道向善之心,肯请仙尊赐罚!”

    南华长叹一口气,道:“诸位乃是先天神君,我又能罚得你们?只是那蚩尤帝君传了法旨,要你们各回各处、潜心修炼,以应天变。耀辉,你身为五灵之首,却行度无量,蚩尤帝君要你在这沧云山中守树面壁、护人修心,这白冰姐妹一人一树,都交由与你了。”

    如此轻罚,耀辉等人自是甘心领受,各个匍匐于地,不敢再言。那南华又看了左慈、普净二人,叹道:“两位徒儿,咱们走罢!”话音方落,那五彩华光再现,带了左慈普净二人往北遁天而去。

    乱尘伤心感怀之余,亦来看这棋势,他完全不通棋道,这棋盘上的纠缠厮杀与他眼中自是一堆乱子,看了半天也是毫无头绪,正出神间,听得身后有人说道:“此谱乃是昔年你所布的疑局,内藏奥妙玄机,我在此中日夜无事,亦也解了二十余年,初时还可算到五十步之外,可随着年岁渐大、棋力渐高,方觉得自己乃是井底之蛙,这盘棋千变万化、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我一步都算不得。”乱尘敬畏这寞影有如鬼神,原以为他棋力高超,对这残棋多少有得领悟,此刻听他言说一步都不能算解,自是一惊,又听寞影说道:“昔年你在火云洞中传下此局,定有深意,这八十余年里,你师父师伯、耀辉五灵连带那天下五奇皆是苦思棋局,儒释道三家皆至也是无可而破……想来天命既定,那百年之约一日也不得提前。乱尘,你既是不通棋局,解不开也不必在意。且这棋局里饱含杀戾之气,若是思得长久了,反会被自身心魔隙。你回去之后,不妨学学这棋坪之道,说不定那一日突然奇想,将这难棋给解了。”

    乱尘点了点头,与寞影并排立在这沧云山顶,但见沧海云蔚,斗转星移间,月已挂勾。乱尘忽是想起了一件事来,问道:“先生,我来时曾见得一名少年,这位少年误以为执明前辈下手伤我,故而与执明前辈刀戈相向,敢问此位少年姓名为何,乱尘来日想谢他一谢。”寞影微微笑道:“你啊,心肠总归是这般的好。那少年名唤太史慈,世居于东莱黄县,乃是那于吉的关门弟子。三十年前,江湖中人流传一句‘东侨天道玄黄,西卧左道庞门,北明黄家机铸,南敌于姓杀武,中镇司马博望。’其中依次所言的乃是江东侨玄、荆州司马徽、益州庞德公、陈留黄承彦、交趾于吉,这五人各精于一道、遂成一方之奇。彼时天下间,尚有一人,诨号剑神诸葛玄,可堪他们一战之外,世间再无敌手。这于吉赐名一个‘杀’字,自然是杀心最重、武功最高,只是后来他止杀向道,在武学一境上更有脱尘之处。这太史慈既是他关门弟子,又得了他昔年惯用的神兵‘魑魅魍魉’,武功倒是不差,在执明手上也过了个十来招。”乱尘道:“原来竟是这般的因缘。那他现在去了何处,我日后如何与他相见?”寞影道:“莫要心急,万事因缘、皆有定数,他见‘危’救‘难’、便是与你有缘。这场缘分,待得你他日到了江东之时,他有一桩难事,你助他一场,便可了了。”

    这寞影话间机锋不断,乱尘一时不能尽数领悟,皆是默默记在心里。二人又是各自吟思,待得天将破晓,寞影轻轻叹了口气,自那白冰所化的树上折了一只嫩枝,捏在手中,说道:“你练剑已到伤剑之境,已是极高,我这点微末剑技身法今日便传于给你,他日因缘,你自有用处。”说罢,以“老君传道”为起手式,缓缓舞将起来。

    乱尘未是想到寞影陡然传剑,但他情知寞影处处皆为自己着想,他修为又是了得,当下便打起十二分精神观他舞剑。观了许久,只觉寞影行招甚缓,招式连贯也不通顺,更没有甚么凌人精妙之处,正心中纳闷,却见寞影舞剑忽急,似狂风扫落叶,横劈乱砍,毫无章法可言,过不多时,又是一两记快剑之中掺杂一处慢招,乱尘天纵之才,这才渐渐明晰个中的玄奥——这寞影脚踩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剑法快慢之中又含阴慢阳快两仪之法,招式间更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生万物,不由看得面红心跳。他第一次得见世间剑招精妙如斯,如那乡下小童初入京城一般,不免瞠目结舌,也折了一只树枝、身子依寞影所体演剑术舞动起来。

    乱尘只观了一遍、便将树枝舞得快时似利刃、慢时如落霜,寞影目中露出期许之色,缓缓将慧剑心法道出:“刚易折,柔易存。极刚胜万柔,极柔克强刚。刚属阳、柔属阴,行阴阳调和之法,化天地二级为两仪,则至柔至刚;存欲度求,顺乾坤交替之理,成万物归始之四象,则忽柔忽刚。心中无尘,手中无剑,周身内力方始至柔至刚、忽柔忽刚、亦柔亦刚,终能疾雷过山而不惊,白刃交前而不举,此乃慧剑之傲理……”

    寞影传了一遍心法,又教乱尘从头舞了一遍,见得乱尘剑势荡漾、已是有了七成剑意,便让他收了树枝,自悬崖间推将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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