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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不过摄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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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京的锦衣卫恪尽职守,江城王府这些年发生了什么,查的一清二楚。就连顾徊每日去了哪位妾侍的院子,房事多久都记录的明明白白。

    “锦衣卫的人,做事倒是越发的精细了。”顾决看了一眼道。

    翎璇抿了口茶:“锦衣卫指挥使纪岚,是个有手段的。”

    顾决又看了一遍,眉头微微蹙起,看着顾翎璇:“你要用温氏?”

    根据这本札记的记录,温氏曾三次怀胎,除了江城王长子顾流和灵昌郡主顾离之外,还曾有过一个孩子,只是在慕氏进府不久后小产了。

    慕暄盈一向骄纵,又是大慕的帝姬,便是大慕的赵皇后见了她,也要客气三分,更别提温吞寡言的郑妃了。

    “这个孩子,若是算在了慕暄盈身上,倒也说得过去。”

    男人一向看不明白后宅的弯弯绕绕,顾决也一样不耐烦,但这并不代表他看不透。

    顾翎璇笑笑:“虞照烟心思深沉,温氏也不弱,两人倒是可以斗一斗,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顾徊能得意至斯,不过是仗着和慕氏搭上了边,我如今要做的,就是让他搭上的这个边,成为一道再也无法跨越的沟壑。”

    顾翎璇眼角微挑:“这两个人,也就罢了,只是慕暄盈那么骄傲的性子,当年就要嫁给父王作平后,一个摄政王侧妃怎么能让她甘心。”

    顾决唇角上扬:“如此以来,顾徊的后院可就不太平了。”

    “好歹她也是慕氏的帝姬,还有一个慕延庭,倒也不至于太蠢笨。”翎璇摇着素绢团扇,薄纱掩映着一点红唇,透出朦朦胧胧的一瓣粉嫩。

    “顾徊被封了摄政王,还需要帝印或者凤印的承认才算正统,以退为进?”顾决道。

    “哥哥果然了解我。”顾翎璇弯起眼,“女人的战争,虽然不见血腥,但也是对朝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她慵懒的倚着椅子的靠背,青箢为她加了一个倚枕,翎璇歪靠着,懒洋洋地打着扇子:“摄政王?”她哧的笑出来,“也不过摄政而已。”

    这算是与顾决商量妥了,顾翎璇写了信,遣人送到云京江城王府,虞良媛手里。

    慕氏康裕二十三年八月,长曦帝姬銮驾入通州。

    通州布政使郑泽,通州卫都指挥使陈儒,率通州官署大小官员出通州三十里接驾。

    顾决现在还是“杳无音讯”的状态,不能露面,简单的易容,躲进了銮驾回京的队伍。出面的是迎长曦回京的使臣,都察院左佥都御使范旬,正四品。

    染月、娓兮率领三十二名侍女跟随在车驾两侧,外侧是三十二名金吾卫侍卫守护车驾两侧,其中最靠近顾翎璇车窗的就是顾决。

    青箢撂了帘子道:“殿下,是个四品官,看着三十岁的样子。”

    顾翎璇一身大妆,安然坐着,嗯了一声,继续看书。

    朝灵撩起帘子瞄了一眼,冲青箢道:“青箢姐姐,有什么不妥么?”

    青箢还有怒气,声音低低地,有些沉:“这算什么?殿下第一帝姬的身份,京里就派了个四品的官员来迎殿下回去?”

    她捏紧了手里的帕子:“就算没有先例,祖宗宗法上可是记着的,第一帝姬出行,必得三品以上大员出京两百里迎接。如今倒好,就这么一个,也亏得京里那些东西舍得下这张脸!”

    青箢的声音恨恨的,苧姑看了她一眼:“青箢,谨言。”

    青箢住了声。

    顾翎璇笑道:“你就是见不得我受委屈,本也是好意。只是就没发现走了这么久,此人虽没露面,但哥哥的事却是没露出半点风声么?”

    她撂下书:“凛哥哥能允许这个人来迎我,决哥哥又没有和我多提什么,这个人就是可用的。”

    青箢福了一礼:“是奴婢莽撞了。”

    顾翎璇道:“这会儿也罢了,只是回了京,可得小心。”

    青箢又行了一礼:“是,奴婢知道了。”

    说话间,外面已经安静了,只听两个男声躬身跪地高声道:

    “臣通州布政使郑泽,恭迎长曦殿下。”

    “臣西南五卫都指挥使陈儒,恭迎长曦殿下。”

    一个声音高亢,带着武将的莽直,一个略小,似乎还有些呛了风,声音还有些堵,末了更是忍不住清咳出声。

    这一声咳在寂静的城门前显得更外的刺耳,在场的官员无不变了脸色。

    道路两旁跪着的通州百姓也偷偷看向那华丽的车驾,生怕帝姬一怒,牵连了他们这些平头百姓。

    车驾内,苧姑也忍不住看向顾翎璇,接驾时礼仪有失,这可算是大不敬了,更何况,郑泽还没有一点认罪的自觉。

    顾翎璇唇畔扯起一抹笑,她闭着眼睛,端坐在座上:“青箢,平身。”

    青箢起身,打了帘子绕出去,站在车驾一侧:“长曦殿下令:众人平身。”

    “谢殿下。”众人叩了头,起了身。

    顾翎璇道:“刚才可是布政使郑泽身体不适?”

    青箢在外面重复了自家殿下的话。

    郑泽躬身道:“回殿下,臣今日偶感风寒。”

    顾翎璇道:“通州临近边塞,常年风紧,郑大人身体不好,还是少出来为妙。”

    声音温雅。

    郑泽躬身道:“臣谢殿下恩典。”

    顾翎璇笑笑:“郑大人请起,说起来孤与大人也算有亲,江城王妃不是大人亲姊么?”

    郑泽有点骄傲,顾徊的确是自己的亲姐夫;又有点不满:江城王已被慕氏天子册封了云宸摄政王了。

    他躬身行礼道:“臣惶恐,摄政王妃的确是臣长姐。”

    长曦帝姬说的是江城王,郑泽说的是摄政王。

    青箢眼神一闪。

    通州卫指挥使祝光贤道:“郑大人未免太焦躁了些,江城王的册封可还少了帝印凤印的认可呢。”

    郑泽道:“天子下旨册封,天子印已下,诏书传达四帝族,祝大人莫不是不认可天子印么?这可是大不敬之罪。”

    祝光贤冷哼道:“定王、靖王、襄王三位殿下尚在,摄政王未免有揽权之嫌。”

    郑泽道:“定王腿残,靖王杳无音信,襄王远在焱廷,摄政王一心忧国忧民,当然应承担大任。”

    此言一出,在场皆惊。

    定王虽然腿伤致残,只是此话万万不可说出口,否则便是对帝族的挑衅,郑泽是真觉得自己靠上了顾徊,万般不惧了,这样的话竟敢当着长曦殿下面前说出来。

    顾翎璇音色不变:“布政使郑泽侮及帝族,陈指挥使,依你之见,应该怎么处置?”

    陈儒有些为难,上前躬身道:“回殿下,依云宸律例,侮及帝族者,当杖责。”

    “哦?”顾翎璇声音云淡风轻,“杖责多少?”

    陈儒已经有些汗涔涔的了:“回殿下,臣以为,”他咬咬牙,“可杖责三十。”

    侮及帝族,惩罚的下限就是杖责三十。

    顾翎璇冷笑:陈儒选了一个最少的数目,只是郑泽的为人,这顿板子一旦落下去,又怎么会不记仇?

    郑泽是这几年仗着江城王的名头作威作福惯了的,当着长曦帝姬的面,竟也管不住自己。

    如今见顾翎璇要打他,顿时涨红了脸梗着脖子道:“殿下,臣乃摄政王妃亲弟,从二品通州布政使!”

    顾翎璇撩起帘子站出去:“怎么,一个江城王妃的弟弟,孤就打不得了么?”

    因为顾行驾崩,翎璇等人尚是三年孝期时候,一行车驾虽然仍是嫡帝姬的配置,却大多素色。

    顾翎璇着一身嫡帝姬正服,素色桃霓抹胸多寿云纹襦裙,外罩浅蓝仙鹤盘云榴花广袖衫,戴七凤纯银盘鸾东珠大冠,发髻高高挽起,眉心一点暗银花钿,一身素色月华锦折射出点点日光。

    顾决等人面前,她是随性的;凤擎卫之中,她是狠辣的;萧景面前,她是张狂的;而众人面前,她是凛然不可侵犯的。

    眉眼冷肃,目光似铁,丝毫不复方才的温雅,冷的仿佛一块绝顶峰的冰雪。

    众人只看了一眼,恍若仙子神君,耀世夺目,便低下头,不敢再看。

    顾翎璇冷冷地道:“陈指挥使,你与郑大人一处为官,就教教他什么叫祸从口出。”她眼睛看着郑泽,又偏过头去,仿佛看到了什么肮脏物件,“这三十杖,就由陈指挥使亲自行刑。”

    她目光扫过跪下的一群官员:“孤就在这里,待三十杖刑满,再行进城。”

    众臣一哆嗦,她只是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姑娘,只是他们忘了,她是云宸最尊贵的第一帝姬,是除了太子外,唯一有资格自称为孤的人。

    孤,那是一个哪怕是摄政王,也没有资格使用的自称。

    如今帝君王后不在,王太子未立,这位帝姬就是云宸最尊贵的人,她的帝姬令,就是云宸的铁律!

    陈儒心里也是一颤,他一向中庸,从不与郑泽产生矛盾,顾虑的就是郑泽背后的摄政王,正因如此,摄政王也不曾找他麻烦。

    如今帝姬将这么一个得罪人的事情交给他,无论打轻还是打重了,以郑泽记仇的性格,自己都捞不着好。

    左右已经递上了军杖,陈儒还在犹豫。

    祝光贤上前小声道:“大人,郑泽生性记仇,今日大人开口杖责他,这场仇怨就已经无法化解了。更何况,往日他何曾把我们放在眼里过?”

    祝光贤从士卒手里接过来军杖,双手递给陈儒,陈儒握在手里,手指有些紧张的舒张再握紧,不断的重复。

    郑泽已经被人绑了起来,没有行刑用的长凳,临时借了一个老乡的箱笼,让郑泽趴在上面。

    还没有下手,郑泽已经叫起来:“陈儒,你个老匹夫,你若敢打我,摄政王不会饶了你的!”

    顾翎璇声音淡漠:“威胁朝廷官员,罪加一等,杖责五十。”

    “陈儒,你个老不死的,我姐姐不会饶了你的,郑家不会饶了你的。”郑泽不断挣扎。

    祝光贤打了一个手势,两个通州的士卒出来,按住了他。

    陈儒被他骂的起了火,握紧了军杖,用力打下去一杖,郑泽的叫声立时凄厉了许多。

    “陈儒,老子要剐了你,阉了你,你个王八羔子......”郑泽仍不收敛。

    陈儒火气更大,任是谁被当着全城百姓这么骂,都不会心情淡定到哪去。陈儒咬着牙,又是一板子下去。

    “哎呦!”

    “啊!”

    “啊,爷爷喂!”

    郑泽的声音渐次低下去,陈儒却是眼睛冒火,血腥味让他想起了早年的战场生涯,那时候对待抓回来的俘虏,他们也是有多少手段的。

    陈儒的力气越来越大,第二十一杖的时候,郑泽晕了过去,臀部血迹斑斑,早先凝固的血使衣衫和伤口粘连在一起。

    三十杖完事,郑泽已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陈儒依然没有停手的意思。

    他也明白,自己和郑泽,和摄政王府,这个梁子是结下了。今日若是打死了郑泽,命令是长曦帝姬下的,自己固然有罪,但到时就是帝姬和摄政王的战争;若是留着郑泽,只怕日后自己,没个消停。

    陈儒眼睛都有些红,顾翎璇道:“算了。”

    身后的两名心腹抱住了陈儒,拦住了他,开玩笑,殿下都说了算了,都指挥使再打,可真就出人命了,这样郑泽要是死了,可就全都怪在都指挥使身上了。

    陈儒平复下来,冲顾翎璇施了一礼。

    顾翎璇道:“传孤旨意,布政使郑泽侮及帝族,威胁同僚,毫无悔改之意,降宣慰使,罚俸半年。通州布政使之责,交由左右参政、参议共决。”

    顾翎璇回身进了车驾。

    唱礼官高声唱道:“长曦殿下入城。”

    众人让开路,陈儒道:“遣两个人,把郑大人送回去。”

    众人看着被打的臀部几乎已经血肉模糊的郑大人,倒抽一口冷气,这位殿下看着年纪不大,心可是真够狠的。

    祝光贤看着缓缓行驶进城的车驾,眼眸微眯,单看着长曦殿下这一副杀伐果决的模样,他就赌自己跟对了人。

    他瞅着死猪一样被抬起来的郑泽,冷笑一声,走过他身边时,似是不经意地给了他一脚。

    宣慰使,名声好听,从三品,然而布政使可是实打实的从二品大员。

    从手握实权,掌握一方的布政使,变成有名无实得罪了长曦殿下的三品宣慰使,不死也得脱层皮。

    祝光贤跟上人群,谢峥他们联系他勤王的时候他去了,真以为他是傻的?

    他看着晃晃悠悠的车驾,想起从前进京述职时见到的那个背影。

    东海送来的波斯猫,双瞳异色,活泼可爱,众多贵女都爱不释手。

    异瞳猫儿可爱且稀少,纵使有几分野性,贵女们也不忍心丢开。小姑娘的腕子被猫儿挠了一道,她轻微地“嘶”了一声,淡淡地道:“野性难驯,不要也罢。”

    果然就丢开手去。小姑娘挺直的脊背像一株小小的白杨,不带有丝毫眷恋。

    波斯猫的野性让不少贵女都吃了亏,最后看看,反倒是她早早丢开,一道轻痕,擦了两日药已然消了痕迹。

    随后宴请东海大祭司的宴席上,她小小的身子对上月墨华,额头沁出了汗珠,已然咬紧了下唇,直到下唇点染了斑斑血迹,终于扛过了月墨华的惑神之曲,一曲清音,名动天下,云宸扬威。

    那时候,她就知道,什么是她该丢的,什么是她必须守的。

    祝光贤笑笑,加快了步伐。

    通州,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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