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文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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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晕是晕得奇,醒却醒得更奇了。醒来时固然不是在那亭中,却也不在飞香苑或是任何一处自己认得的地方。他是躺在一片草丛里,那草生得甚是杂乱,刺得人身上极不舒服。天已经黑了。

    玉笙好不容易才从那杂草中爬起来,仍觉得头晕目眩四肢乏力。若他是江湖中人有些阅历,就该想到那是中过迷香的后果。借着月光打量周围,见只有那宫殿式的房屋显示这还是在皇宫之内,而四处杂草丛生,显是许久没有打理过了,月光下一片荒凉冷落之象,全没有半分皇宫的富丽堂皇,整个院落就似乎是皇宫内被废弃的一角。四面一个人影也无,一丝灯光也没,耳边只有风吹过草木的沙沙声,阴森森地如藏鬼魅。夜不知是几更了。

    玉笙扶了墙壁一路走去,半个人影也没见到。这院子犹如荒郊野外一般,加上又是深更半夜,着实吓人。偏生玉笙此时头晕乏力,实在想不了许多。模糊中忽然听见几声嘤嘤的哭声,不禁喜道:有人。可那哭声极细微,一时又听不清从哪里传来,又没有半星灯火。玉笙扶墙站了片刻,忽然又听见两声喵喵的声音,似是猫叫,却是清晰可辨,于是试着循那声音而去。

    到一间房前,门窗紧闭,果然听见里面传来细微的哭声。玉笙走到门前,轻敲两下,那哭声突然止住,却再没了声响。再敲两下,仍然毫无动静。玉笙再没了力气,整个人往门上便是一靠。谁知那门关得严实却不曾上锁,给他这一靠立刻砰地一声大开,干净利落地将他摔了进去。

    玉笙重重摔在地上,身上痛是痛,脑子倒清醒了些。他爬起身来坐在地上,一面喘息一面打量周围。那屋子空荡荡的,就只看见一张床,也是空的。他眼睛看了一圈,才看见屋里原来有人——不止,还有一只猫,也不可忽视。墙角里缩着一个小孩儿,缩得极小极小,手臂紧紧抱着膝盖不住发抖,一双张得过大的眸子里满是惊恐。他前面一只白猫偏又极大,眼瞪着玉笙一声怪叫,身子倏然弓起,颈毛直竖,遍身杀气地挡在小孩面前,竟是一副护驾的气势。

    难不成是我这个样子吓到了他们?玉笙想了想,忍着痛勉强朝那一人一猫笑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闯进来的。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来的这儿~~所以~~这是什么地方?你是谁?”

    他总还不至于问“你们是谁”。没想到那小孩仍是眼盯着玉笙一副吓傻了的样子,倒是那猫给了他反应。那白猫“喵呜”一声忽然蹿起,直向玉笙扑来。

    玉笙大吃一惊,想要伸手去挡,谁知那猫大虽大,却极敏捷,轻盈一跃便窜进了他怀里。

    玉笙吓得闭上眼扭过头去。再睁开时,却见到一对极温柔的琥珀色的眼睛——那猫安安静静踡在他怀里,歪着脑袋眼睁得圆圆的望着他,挺好奇的样子,望着望着就发出低柔的“喵呜”声,还用那对毛茸茸的猫耳朵往他手心里蹭,蹭得玉笙奇痒无比。玉笙心想,方才凶成那样的,一忽而又温顺成这样了,可真是个怪物。心中却也欢喜,便用一只手臂抱了它,另一只手在它背上小心地抚摸几下。见月光从开着的门前照进来,映得那一身雪白的毛皮镀银一般,煞是好看,更加喜爱。那猫闭了闭眼,把头枕了玉笙的手臂,竟是一副打算呼呼大睡的样子。

    玉笙抬头见那孩子仍是呆呆地缩在墙角,便抱着那猫起身走到那孩子面前。近了更发现那孩子瘦得怕人,一张小脸给月光映得全无血色,下巴尖尖的,更衬着一双眼睛分外大,眼中尚有泪光滢滢——着实教人可怜。玉笙不觉俯下身子,带着笑柔声问:“刚才是你在哭吗?你哭什么?”

    哪知这小孩更是怪物,先是呆呆地,忽然莫名其妙叫了一声:“娘!”便哇地大哭起来。倒把玉笙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怀中的白猫听见哭声,早睁开眼一跃而起,眨眼便跳到了小孩身边。

    玉笙正不知所措,门外忽然有人喝道:“什么人夜闯禁宫?”玉笙一惊之下回头,那先前死寂的院落里忽然脚步声四动,不知多少侍卫正纷涌过来,霎时将殿围住。为首一人长刀一指玉笙,喝道:“此人擅闯禁宫,拿下!”

    夜是深了,殿内依然灯火通明,不曾安歇。到底是皇宫内苑的,此刻殿上这么一碗茶呈上来,那盛茶的碗,那托茶的盘,那端茶的人,那奉茶的姿势——便无一不衬托出他帝王之家的气派。

    这么气派的一碗茶呈上来,却无人去接。那座上的人微合了双眼,一动不动,似在闭目养神。旁立的见了,便无声地示意那奉茶的宫女将茶放在几上,再挥挥手无声地示意她退下。然后方对着那座上的人,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太后?茶凉了,奴婢给您换了热的。”

    那座上的人,便是这当今天下最尊宠的女人,大齐的太后了。只听她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也没睁开眼,半晌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这一声叹息只让人觉得,这当今天下最尊宠的女人,此刻竟似有无尽的烦忧。

    只不过,当她一声叹息过后,缓缓睁开她的双眼,再悠悠然地,不紧不慢地伸出她戴着甲套,而愈显得修长细致的手去,接住别人急忙小心奉上她手中的茶——你就会发现,她的烦恼也是悠闲的。

    这一两个月来,她便是这般悠闲地烦恼着。而这世上能令她这样当今天下最尊宠的女人忧心烦恼的事情,没有别的,就只有她那个皇帝儿子罢了。

    心目中这个儿子自幼便是优秀得无话可说的。便在整个皇室宗族中,也是最最出色的人选,继位传承并无异议,掌权执政更加不用她费心。这样的儿子本就只该是也一直是她的骄傲,她的保障以及依靠,而不该是烦恼。

    于是自己也就一直悠闲着,直到——他亲征南陵得胜归来。倒不是为了这个,这个她自然也是高兴的,但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她的儿子得胜是应该的事情。让她意外的是另外一件事——他归来之时,竟然带回一名男子,留在后宫里。

    原只是一件好笑的事。她既然能到这个位置,就不是一般的母亲,她很懂得对自己的儿子尤其是一个做皇帝的儿子应该有怎样的宽容。但是,南陵,这个名字带给她的刺激胜过了这件事本身。她还记得先帝,她的丈夫去了一趟南陵,带回来一个南陵女子,那个妖媚得不像话的女人险些夺走了她的一切。所以现在,她本能地厌恶而敏感。

    南陵究竟是怎样一个地方,而那个叫苏玉笙的男人,又不知是怎样地狐媚惑人?!

    毕竟是在宫廷争斗中过来的人,手段是有的。她不动声色,立刻命人查了那苏玉笙的来历。竟是个南陵戏子——她于是更加鄙夷,心中不屑,这么一个人,如何配让自己儿子看中?一面又隐隐不安,当年那个女人,也是一般地卑贱。

    然而又似乎不必不安。他被留在后宫,却没面见圣颜,更谈不上受宠。战后事宜繁多,皇上忙来想是索性将他忘了。这个儿子本来自己也是有些捉摸不透的。如此一来她可就烦恼了,那个苏玉笙到底该拿他怎么办呢,她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呢?否则老这么着,到底算怎么回事呢!

    她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却想到一个人——七王爷。这是家事,不足为外人道,七王祁璘是祁烈的叔叔,也只有他的话祁烈还愿意听,而且七王爷是最知书识礼的,这种事不问他问谁?于是她请了祁璘来,闲话一番,彼此都明白。七王爷的意思是,皇上的事,无伤大雅就不必过问,否则违了他的性子,反而弄巧成拙。她是聪明人,立刻便通透了。

    所以这次有人来报,那个苏玉笙不知怎么,不好好在自己的地方呆着,竟然闯到禁宫去了。后宫之事向来是由她执掌的,于是直接就报来听她如何处置。她思之再三,下令说那是皇上的人,交给皇上自己去办,如此了结。

    她接过茶来,眼也不抬。旁边的女官却是不解,悄声问道:“太后,奴婢不明白。擅闯禁宫原是死罪,太后本可趁机除了那人,现在不是白白放过?想来皇上也不会拿他怎样。”

    “我就是有心放过。”太后微一抬眼,嘴角牵起一丝冷淡的笑意。“七王爷说的对。一个南陵的戏子,算什么?咱们皇上年轻,好些个风流韵事,也是有的。这些事情哪朝哪代没有?不过就是个新鲜罢了。所以是个戏子才更加没什么,那做戏子的可不就该这么着?你要不拿他当回事也就过去了,你要真拿他当回事,说不定怎么惹恼了皇上,他使起性子还不偏跟你逆着来。又或者他原没当一回事,你一闹起来倒逼得他认真了。倒不如索性将这人情做与他,他也不是那不懂分寸的人——皇上的性子哀家还不清楚!”

    太后微微一笑,优雅而端庄,几不可见她从双眼中透出的两道冷光:“若是那人真的~~哀家当年对付得了那个女人,如今还对付不了他?到时第一个不放过他的,就是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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