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他没反应，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对医生说今天柳扇吃过些什么。
  许多油炸食品，又混着冰淇淋一起吃，好在目前没什么大事。
  出于职责，医生叮嘱最近饮食清淡些，不要暴饮暴食，开了保护胃部的药，跟着张助离开。
  临走前，张助转身关上房门，向昏暗灯光中一瞥。
  他的老板抱着柳扇，一手替柳扇缓着肚子，如此专注认真，恍惚中，竟透出几分柔和来。
  房门缓缓关上，张助走向夜色。
  冷风一吹，智又回笼。
  柔和这个形容词，跟他老板不搭边。
  他想起唯一一次在医院看望老板。
  病房并不像寻常医院一样冰冷，装潢有种温馨感，床头甚至放着一束沾水的鲜花，却没在本应待的花瓶里。
  谢闻逸头上缠着纱布，柳扇就坐在病床旁边的椅子上，两人都没有说话，病房透着一股难言的静谧。
  似乎是争执后的宁静。
  张助不知道自己来之前病房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老板被柳扇用花瓶砸进了医院。
  不可置信，令人惊讶。
  柳扇给他老板开瓢了？！
  更奇怪的是，为什么发生这种事，这两人还能如此平和地待在一间房里。
  他不了解柳扇，但老板绝不是这种性子。
  就算是常人，被人用花瓶砸得半死，也不会如此平静，何况是谢闻逸这种本质上不容挑衅的人。
  走近了看，张助才发现他老板死死地抓着柳扇手腕。
  “老板。”张助出声，等着谢闻逸吩咐。
  柳扇听见声音抬头，见是张助，很快又垂下头，显得很平静。
  “嗯。”谢闻逸松开柳扇，“你先把柳扇送回去，之后再过来。”
  “好。”张助应道。
  谢闻逸松开柳扇。
  柳扇站起来，向外走，他回头看了一眼谢闻逸，什么也没说。
  张助跟上去，非常小心地盯着，生怕自己这边出了岔子，让柳扇逃走。
  这次柳扇会怎样呢？
  虽然老板面上不显，但一定很生气吧。
  也许这次是他最后一次见到柳扇。
  直到柳扇上了车，张助才松一口气。
  远离那诡异的气氛后，他心中松快，恢复往常的样子，甚至打趣道，“你真厉害。”
  给他老板一顿暴打，还好端端坐在这里。
  柳扇侧过头，静静地望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柳扇不搭自己，张助也不再说话，将柳扇送回去，又来到谢闻逸病房中。
  “知道这事的人不多，别让谢家那边知道。”即使是谢闻逸，头上缠着纱布，也有点怪异，但在张助心中却半点没损威严。谢闻逸继续吩咐些要紧事，好像头上的伤口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好。”张助一一应下，抬眸看向自己老板，突然间想起刚才的柳扇来。他很年轻，应该也很善良，如果是张助自己，可能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杀了谢闻逸，但柳扇没有。在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脱口而出，“老板，柳扇还年轻，您……”
  “我什么？我别跟他计较？”谢闻逸打断张助的话，“柳扇差点砸死我。”
  张助心中一凝。
  这意思是生气了吗？
  可他抬起头，却望进一双淡然的眼睛，显然刚才的话只是调侃。
  “我当然不会跟柳扇生气。”谢闻逸的语气似乎很有深意，“我们刚才聊了会儿。”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谢闻逸只说到这里。
  在张助来之前，谢闻逸扣着柳扇的后脑，他们鼻尖相碰，对视间几乎要望进对方灵魂深处。
  “柳扇，我刚才说，你走不掉了。”谢闻逸眼神带着怜爱，以一种规律的频率的抚摸着柳扇后脑，“很害怕吧。”
  之前看见他倒在血泊里的时候。
  “如果我死了，谢家不会放过你。”谢闻逸的话像是威胁，迎着柳扇惊惧的视线，他又说，“但没关系，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找你麻烦。”
  “怎么样，要不要改变心意，现在就杀了我。”
  “你……”柳扇说不出话来，他瞳孔的震颤在谢闻逸的注视下一览无余，柳扇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我还可以杀死我自己。”
  谢闻逸听见柳扇的回答，反而更加了然。
  笃定道：“你不会。”
  那跟胆量没有关系。
  人是世界的祭品，在达成命定的“牺牲”前，不会轻易离开。
  况且谢闻逸并没有一昧逼迫柳扇，令柳扇心存死志，否则他不会奋起反抗，将谢闻逸送进医院。
  几近疯狂的喜悦从谢闻逸脸上褪去，平静更沉重地落进柳扇心中。
  他松开手，让柳扇坐在床边椅子上。
  直到张助敲门进来，看见两人相顾无言的场面。
  张助不明白，为什么他老板差点被砸死还如此平静。
  是因为送他来医院的人是柳扇吗？
  “你先走吧。”谢闻逸虚空握着手掌，似乎抓住什么。
  张助退出房门的刹那，看见谢闻逸那双几近冷漠的眼睛，这双眼睛的主人在想什么……
  他此刻表现出来的情绪，又是真实的吗？
  也许什么都是假的，只有柳扇无法逃离才是真的。
  他也一样。
  他觉得谢闻逸是柳扇最好的归宿，又何尝不是一种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