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太用力了,”麦明一仰起头,沙哑的声音混着水声在空旷的浴室回响,“一直掰我的腿,很痛。”
“我看你挺喜欢的。”莫司煜声音冷淡,和水汽氤氲的浴室一点也不合适,他的指腹在水下摩挲麦明一的脚踝,弄得浴缸里温水晃荡。
麦明一坐直身体,伸手牵住莫司煜的手,懒懒地逗他:“还在生气?”
“没生气。”莫司煜在他对面靠着浴缸,否认得平静。
“那你在想什么?”麦明一偏头把脸搭在浴缸边,视野也倾斜起来,“司煜,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
“我在想,我们第一次有记忆地做完,不是最开始喝多的那次,”莫司煜打断他,慢慢地说,“我们也是这样一起躺在浴缸里,我在回忆,我当时在想什么。”
“想起来了?”麦明一还记得那天,莫司煜做完后很沉闷,不太开心,进浴缸也是听从麦明一的命令。
“差不多想起来了,”莫司煜一直握着他的脚踝,“我当时在想,你怎么可以一边让人觉得很讨厌,一边让人觉得很喜欢。”
“现在想想,可能这是…你的天赋,或者超能力,总是有本事那么坦荡地说出你的需求,又让人心甘情愿顺从你,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没变过。”
莫司煜评价得很精准,作为一个自我认识极其清楚的人,麦明一必须承认莫司煜的剖析是正确的,但他却突然为此感到一点羞愧,他把莫司煜提到的讨厌这个词放在舌头上,最后非常担忧地问莫司煜。
“你讨厌我了吗?”
“这个天赋比起你撒谎的天赋来说,简直不算什么,我还是更讨厌你骗我。”莫司煜别过脸。
麦明一如鲠在喉,他衡量了几秒现在发挥自己的哪个天赋能不让莫司煜那么讨厌他,最后选择了继续当一个骗子。
他飞快在脑袋里制定了所谓的圆谎计划,麦明一决定一个月内和自己根本不存在的新男朋友分手,最后名正言顺地扶莫司煜上位,天衣无缝,可以避免莫司煜知道真相后觉得他好强得幼稚,也不会因为自己被骗来当小三而大为光火。
只是要继续委屈莫司煜一段时间了,麦明一心虚地想,他决定原谅莫司煜离开时间长达十八个月这件事,也决定这次一定是他最后一次骗莫司煜。
等这件事结束,他就真的…永远都不骗莫司煜了,麦明一对眼瞎耳聋的神明发誓。
麦明一自我斗争完,忍不住从水里钻去对面,浴缸里的水晃荡不停,溢出去泼碎浴室里的安静。
“亲我。”麦明一用额头蹭了蹭莫司煜的下巴。
莫司煜的手游移至他水淋淋的后背,捂住上面的牙印,然后从他的额头吻下去,眼睛,鼻梁,脸颊,一触即离,他的下巴被莫司煜轻轻捏住,吻过脸颊后,莫司煜的嘴唇又擦过他的睫毛。
他像是一株植物,被雨吻过枝和叶。
最后莫司煜低头亲了亲他的肩膀,麦明一看见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忍不住俯下身去,趴在莫司煜的胸膛上,水温柔地围绕他们。
“司煜,”麦明一愧疚地说,他听见莫司煜的心跳,“我会和他分手,我和他之间从来都没有感情,我只…”
只喜欢你,麦明一想,可是作为一个扮演出轨角色的人说这句话,更像在羞辱莫司煜。
唉,早知道就不说谎了,麦明一抱紧莫司煜。
“你今晚留下来,好不好?”他问。
“我不想在这里过夜,”莫司煜的无名指在他的脊背上滑来滑去,声音低低的,“我们以后,就和刚开始一样,每周五再见面吧。”
麦明一愣住,他抬起头,和莫司煜对视,在漫长的沉默中,回旋镖划破时空,扎进他的胸膛。
“司煜,别这样。”麦明一感到很受伤。
但莫司煜只是拍拍他的背,简单地哄了哄他,其余什么也没说。
虽然他们形成了周五见面这个并没有达成一致的约定,但一开始,麦明一还尚能把莫司煜骗出来几次,威逼利诱,软磨硬泡,他用了浑身解数。
莫司煜每次都会来,但一次比一次更生气,主要体现在已经不需要麦明一的引导,他们也能做得粗暴直接了。
麦明一的手已经忘记了什么是自由,被逼到流眼泪更是常有的事,他小腹贴着落地窗的那一次麦明一曾经陷入短暂的失声,他在莫司煜的手掌下无声地尖叫。
沙发已经被他的指甲划得不成样子,莫司煜那时让他尽量把腰向下塌,嘲笑他为“猫在磨爪子”,麦明一因为被动物塑感到难为情,他把脸埋进乱七八糟的沙发抱枕中,莫司煜又掰着他的肩膀,强迫他抬起头。
在餐桌上时一共打碎三个杯子,一瓶酒,麦明一受不了家里被弄得一片狼藉,他忍不住一直走神,最后莫司煜面无表情抓他的头发,不算重,但莫司煜非常生气,不知道又在胡思乱想什么。
“让你男朋友收拾,别乱看。”
麦明一欲言又止,比他在衣帽间被莫司煜强迫半躺进衣柜里然后弄脏数不清的衣服还要委屈,莫司煜还发现了几件他留在衣柜里的莫司煜的衣服,他愤怒地把它们全从拉下来,离开的时候塞进自己包里带走了。
他擦完落地窗,收拾完玻璃碎片,洗完一堆衣服,自己孤单地躺进被子里,不由自主摸自己身体上莫司煜随机留下的牙印,数不清第几次后悔撒谎。
要是没有撒谎,也许他们现在已经紧紧挨着彼此,安静并幸福地睡着了。
麦明一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他和莫司煜不能再做这些虽然让他失神地流眼泪但饱含愤怒和委屈的事了,他们应该像普通情侣一样,喝酒,聊天,看电影,抱着睡觉。
所以又一个周五,他把客厅尽量布置得温馨,买了难喝的啤酒,选了一部难看的电影,地毯是新铺的,麦明一把灯光调暗,准备复刻莫司煜第一次给他过生日的晚上。
然后莫司煜把他按在地毯上,抿着嘴试图把最后一颗纽扣从他手里拽出来,他们以一种滑稽的姿势僵持,麦明一用膝盖抵莫司煜的腹部,感到很讨厌脑袋里只有做做做的莫司煜。
“今晚能不能不做了,”他觉得很难过,“司煜,你真的喜欢我吗?”
不知道这个问题又哪里惹到了莫司煜,莫司煜毫不留情地把他的睡衣扯坏了,配着最难看的电影,他们做最精彩的事情,麦明一因为莫司煜总是弄得很深而哭湿了一小片地毯。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不能让莫司煜开心,为什么把心软的莫司煜哄好变得这么困难。
麦明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这件事过去,他双腿发软地在律所整理卷宗,李年来和他讨论工作,提醒他脖子被蚊子咬了的话要及时涂药。
“…不是这么回事。”麦明一有苦说不出,他又烦又恼,把材料一把推开。
“类比而已。”李年面不改色地揶揄他。
“怎么让一个人原谅自己?”麦明一转着笔,向后靠在沙发上,他小心地把腿伸直,这几天过度绷紧的肌肉立刻用酸痛来抗议,麦明一咬紧牙关,把狼狈的抽气吞回去。
“好问题,”李年眼神没离开电脑屏幕,微微笑着回答,“这取决于你是否真的想要道歉,如果你真的想要道歉,那就认真地道歉,真诚地忏悔。”
“但如果你只是想让这件事翻篇,让对方不再和你计较,你就要想办法让自己看起来很可怜,然后,添油加醋描述自己的苦衷。”
“…我应该是第二种,”麦明一坐起来,尴尬地推推眼镜,继续向李年请教,“你有没有相似的真实案例分享?”
“对我们来说让自己看起来很可怜,成本最低又不会丧失尊严的方法就是生病,”李年若有所思,“不能太轻,不能太重,大概就是感冒发烧,38.5度最好,不会太夸张,也不会太容易痊愈。”
“你很有经验…”麦明一有点无力,他居然还想继续追问怎样才能最快发烧,但比他更懂操控人心的李年又给了一个但是。
“但是,这也取决于你做的错事大小,有时候,就算烧到40度也没用,”李年看向他,“麦律,这些能帮你解决问题吗?”
“很难,我简单评估了一下,也许烧到50度才能有效。”麦明一有气无力地回答。
“厉害。”李年感慨道。
麦明一觉得可能是因为擅长发散联想的莫司煜误会了他和他不存在的新男朋友曾经同居过,所以他们每次约在麦明一家,莫司煜才会一直生气。
他面色凝重,决心换个地点和莫司煜见面,酒店不好,那样更像偷情,麦明一思来想去,跟踪了一趟敖思汀,终于获得了莫司煜在这座城市的临时据点。
“司煜他们现在租了一个工作室,但我不清楚是不是临时的,他没有和我说得太具体,”李年告诉他的时候非常理直气壮,“明天思汀会去做客,麦律你跟着思汀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