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被检测出来黎雾柏不是黎家的血脉,加诸在其上的荣誉毫无疑问会被尽数卸下,交给更适宜的人。而黎卓君已死,妹妹没有成年,最适宜的……是他黎玉林。
倘若不是知晓了真相,黎父肯定会采取更加稳妥的做法,而不是当众揭开,谁叫大哥多年以来口碑愈发地好,好到令人咬牙切齿,铁壁铜墙似乎正要向黎玉林开放。
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他的脑袋,竟令人有些头晕目眩。
他只见到新鲜出炉的文件交到律师手上,而他吃瘪的对手正冷静地等待宣读对他的审判。
“念。”
黎父简短地道。
众人聚精会神等待着大戏的上演,临宣布前遇上这么一遭,也只能任由始作俑者折腾——倘若不是这份突如其来的报告,大多人都认为公司必定会落在黎雾柏手上,可如果结果不够理想……恐怕就得易主了。
“……”
周围环境安静得似乎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清,紧接着便是律师的吸气声。
黎谭筠恨不得当场冲到律师面前摇着他要结果,“你快说呀!”
“不好意思,我戴下眼镜。”
黎雾柏淡淡道:“这种场合,周律可要仔细点。”
黎玉林作为受益者,肯定不能在幸灾乐祸的时机火上浇油,不然哪怕就算黎父同意,那些看似中立实则偏向黎雾柏的老古董肯定会对他不满,他瞟了一眼略略愣住抬起头的郁汶。
可令他不舒服的事,郁汶看都不看他一眼,只顾着盯着某个方向的男人。
他沉下脸,郁汶到了现在还分不清局势,怪不得会和黎卓君混在一起,既然他糊涂的话,也没必要给他留有余地。
“是有什么不对吗?没必要拖延时间吧。”
大多数老狐狸也只是明面上给黎父面子,毕竟当年黎氏落魄时封家给了帮助,这才能让黎父保留并经营至现在的辉煌,面对他们被请过来看戏的根本原因,心里跟明镜一样清。
“把我们叫过来也是为了结果吧,现在结果到了,当众宣布给人一个明白就好。”
周律师笑容有点勉强,任人接到与雇主说辞不一样的结果都没法做到完全冷静,尤其是他感觉面前这位大少仿佛对他即将宣布的结果并不关心,甚至可以说有些漠视。
他不理解这种场合,为什么这位被他父亲所不喜的继承人还能够如此?
更糟糕的是,原本黎董与他协商好给鉴定报告作假,不管真正的鉴定报告是真是假,一定要让第三方机构出具的结果为假,他还顺水推舟地协助了一把,没想到,如今报告上的结果竟然……和说定的不一样!
他的额头出了冷汗,可众目睽睽下,周律师连作假的可能性都被降到最低。
黎父的身体状况不够理想,周律师担心就这样公开地念出来,自己大概率拿不到应有的报酬,眼皮抽动,方才的气势弱化得极其微弱,小心翼翼地道:“没错,结果无误。”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在座的人都一头雾水,属实摸不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反应最大的应该是黎玉林。
他还足够年轻,听到律师过长的前摇放出来后竟然是平平无奇又意料之外的答案,怎么就此甘心。
“能不能说得更明白一些?”
周律师作为与黎父同一派系的人,自然也明白他所属意的孩子是哪位,被黎玉林当众逼退了一步,还能够勉强抽出精力体面地答复已经是他最后的职业素养:“三少……”
“结果的意思是,大少是黎家血脉无疑。”
许秘书舒了口气,而黎谭筠更是恼羞成怒,内心后怕,嘴上不饶人:“我不清楚你们都在想什么!大哥这么多年为公司操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小筠!”
黎玉林低喝,“你让周律说下去。”
可众人转到黎父的病容上时,黎父正怒视着周律师,嘴型似乎在说“你”,黎玉林顿觉不对劲,率先拉住脚步正想移动的黎雾柏,不让他继续往前接近黎父。
“爸爸——”
少女惊呼,眼睁睁看着起初气定神闲的黎父怒急攻心,猛然从椅子上栽倒,而他旁边的青年来不及躲避,被撞了个正着。
“怎么回事——”
“快叫医生!”
变化出现得太快,黎玉林仅仅只是犹豫一瞬,就失去了截住黎雾柏的机会。
摇摇欲坠的青年被重物一砸,室内众人都去相争将晕倒的黎父扶起并呼唤医生,热闹非凡,但却难以关注到他,踝关节扭得失了角度没法立时减缓疼痛站起。
可他竟然不知疼痛,脸色比起过往还要更加苍白,在地面摸索支撑躯体的手都克制不住地颤抖。
不该是这样的!
熟悉的关节处又传来刺痛,郁汶倒吸一口凉气,接下来却被拥入温暖的怀抱。
“小汶,对不起。”
他的身体僵住,眼角泛出泪花。
第83章 虎落平阳被犬欺 “公司还有些业务需要……
黎雾柏离开的动作够快, 许秘书被人群挡住视线,不得不连连避开。
片刻后等围在黎父身边的一堆人出去,会议室内已经不剩下太多人后, 才快步走到黎雾柏面前,可当他亲眼见到对方怀中抱的是谁,语塞了一下:“大少……”
任他再多宽容,也没法接受形同背叛的青年仍旧得到怜悯,尤其是黎雾柏还为他付出了时间和精力,直到他的踪影出现在会议前还在为他担心。
可男人却是一眼都没看他,任由掀起的微风卷过许秘书的面前。
*
“没什么问题, ”封青说,“目前看来只是惊吓导致的精神不足, 休息几天可以恢复到健康的状态。”
封青并不想牵扯进纷争中,但如果有选择的话,他也做不到抛下他这位名义上的表弟, 毕竟自从姨母病逝后, 他就一直孤独一人, 封青为他做的或许不多,但医生的职责还是能够勉强尽到。
黎父的健康并不止他一人操心,大概可以说整个院上下都在为这位过去一手遮天的董事忙碌,封青自然也可以喘口气,跑来为表弟的人操心。
他也有幸喝得上表弟亲手斟的茶。
就算某些人拿话糊弄他, 封青心底也如明镜一样清——倘若说黎雾柏因为郁汶过去是黎卓君的未婚伴侣而过分上心,那封青就不会见到他们幼时的争端了。
更别说人家如今看似不在意实则满心都挂着闭着眼都青年的模样。
“好了, ”他对黎雾柏道,“现在这种情况,姨丈那边不用担心了, 估计公司里那群人也不会拱手把事业让给需要磨合的新人的。”
封青对继承遗产这种事情不是很上心,但托黎雾柏的福,也或多或少了解过他们的事宜。
黎父临时让人做儿子们的鉴定报告,无疑多少有些刺人——特别是在知情人眼中他所针对谁更是不言自明。封青清楚封夫人的为人,所以一向对表弟的担忧不太在意。
在她的教导下,黎雾柏成长得极为出色,远渡重洋留学,又跟随父亲奠定不少项目经验,他的弟弟们可以说毫无可比性。
如果黎父一直执着于黎雾柏不是他的血脉,输的人或许会是他。
只是封青没有这个立场让父子俩和解,作为旁观人,也只能默默叹气。
黎雾柏顿了顿。
封青心想,或许他看到父亲病急了迷途知返,只是碍于过去的仇恨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放下,站起身来,“雾柏,看开些吧,世事无常,有时候执着反倒不是好事。”
郁汶醒来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这句,紧接着便是关门的响声。
他仰着头,眨眨晕乎乎的双眼,猛然发现喉咙有些干,摸索着想起身,唇角已沾上杯口,沿着恰到好处的角度滑落喉咙。
清水的舒凉些许冲开了他皱巴巴的话语,得以叫青年成功发声,只是郁汶张张嘴,竟不知道对眼前的这个人说些什么。
谁都没主动提郁汶瘫倒前的那句“对不起”。
黎雾柏将青年的手腕握进手里。
原本经过短暂调养而削弱几分骨感的手腕似乎又清减,封青为他简单做了包扎,绷带绕过规整西服下的清瘦骨头,仿佛轻易可以折断。
轻触时青年轻轻地“嘶”了一句便将手往后藏,黎雾柏也没让他再伸出来。
“……”郁汶极力忍住,不让他看出脸上的异样,黎雾柏正想往前时,他情不自禁往后缩了缩,表达出抗拒的意味。
黎雾柏垂眼。
不知为何,郁汶感觉他的眼神分明不是如同先前夹杂的细微的高高在上,却更让他不适,以至于他即将落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