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的第二天黄昏，我站在学校门口等陆非来接我。出乎意料的，出现在视线里的不是黑色奥迪，而是久违了的白色本田。

    苏白的神情有些怯。我看着他想说话，却又不敢讲一般的神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事到如今还来找我，算什么意思？他从车后座里拿出一个包好的礼物塞给我：“生日快乐。昨晚我去过零点。我知道你们在里面，我不敢进去，我……”他犹豫着，“回来吧小洛，我不该那样讲。”我听着他讲，始终维持着浅淡的笑容。这个人每次都是这样，可惜我已经厌倦了。我对他笑，不好意思，陆非来接我了，有空再聊。

    关上车门我看了看陆非。他不会没有看到苏白，但他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安静的开着车。快到家的时候他终于开口，我以为你不会上车了。声音里有着如释重负的叹息。于是我笑，或许苏白并不比他爱我少，但却没有他的在乎与坦白。我喜欢看他因我而纠结起来的剑眉，像个孩子一样的心情。

    一如当初，我因为喜欢苏白眯眼笑时的模样而跟他走一样的心情。无关爱恋，只是欢喜。

    冬季里的节日是很多的。圣诞节过了没有多久，学校放假，然后就是春节。我头一回没有和家人一同度过这样一个中国最为隆重的节日。说不伤感是自欺其人，但那是毕竟还小，微小的不快很轻易便被新鲜感压了下去。陆非买回大红的灯笼挂在门厅两边，衬着灯光，显出别样的温馨。我靠在他身上，有那么一瞬间心底异常柔软，竟想要就这么同他一辈子。

    可惜也仅仅只是一瞬间，转而却是对自己的嗤之以鼻。心想真是变傻了，要明白，并且记得，没有爱情，不屑于拥有。有时想想，若不是总在这样提醒自己要冷到心底去，或许也早就没了那份冷样旁观的清明。

    那时同陆非，若不是抽身及时，恐怕也早就输了。他所给与我的温暖安定，正正击中我的软肋，以至于即使是在后来的时光中，仍旧忍不住要去怀念。总觉得自己始终颠沛流离，而同他的那一段，是我记忆中唯一的安定。转而想，有过这样一段，其实就可以算是一种幸运，至少还有回忆。

    大年三十同他在家包饺子和汤圆。陆非大了我有整整12个年头，却同孩子一样新鲜。大概也是从来没有自己动手做过这些，笨手笨脚，被我笑了，就恼得把一手面粉抹我一脸。于是两个人在厨房闹开，一片狼藉。闹的累了，他拥着我坐在地上，头枕在我肩窝里，说，要是以后每一年都能这样，那就是最幸福的事了。声音柔软湿润，带着浅浅的叹息，让人心里有些涩然。

    我偏过头吻他，心里竟有些不舍。假如一开始就是他，或许我真的就此停留下来，跟他一辈子。然而在见过这个圈子里太多炎凉之后，我只能为了保护自己而远离爱情。因为太沉重也太锋利，我怕迟早割伤自己。

    说到底，我也是个自私的人。

    放在客厅的手机响起来，我起身去接。竟然是父母打来的电话。然而让我更加意外的，他们邀请我同陆非一起过年。我瞄了一眼在厨房收拾的陆非，还是应了下来。挂了电话，我走过去倚着厨房的门框看他忙碌，然后说，收拾一下，跟我见你的丈人丈母娘。不意外的看到他的身影顿住，然后很平静地说，好。

    毕竟是经路过许多的人，没有吃惊或者手足无措的必要。我突然有些好奇，若是苏白，他会是怎样的反应？虽说他并不是就比陆非差，但是他的性格一定不如陆非的沉稳淡定。当初那件事，如果换作陆非，他不会讲那样的话。他也许只会笑笑，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一样。而正是他这样的性格，让我愧疚得心都疼痛起来。

    父母看见陆非时，表情还是僵硬的。我在一旁看着，心里觉得好笑。既然是中看不顺眼，又何必要见这一面？而面对他们显而易见的，不算是愉快的神情，陆非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谦和有礼。已近而立的男人，在人世间打拼了如许年头，这点分寸都没有的话，也走不到今天的地位。毕竟不论之顿年夜饭有多么不情不愿，但至少可以说明，他们已经勉强可以接受他了。

    终究是谈吐不俗，气度上佳的青年才俊，总是让人在心里上好过几分。假如我不是儿子是女儿，大概就是皆大欢喜吧？

    走的时候父亲送到楼下，有些生硬的拍拍陆非的肩：“我就这么一个孩子，照顾好他。”陆非拉住我的手，眼里温暖：“我知道。谢谢伯父成全。”我在路灯下抬头看他的脸，软软笑开。什么时候该离开了，我依旧是离开。但那时那刻是真的觉得，能走多久，就是多久吧。

    回去的路上陆非一直很开心。看着他那个模样，心里竟有了罪恶感。我知道，即使是离开，他也一定会微笑着看我离开。安静温和，一如平常。然而他越是这样我就越是觉得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