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徨与酣畅 作者:天外天没群居

    62.峥嵘岁月

    夏凉以最快的速度，把醉酒男人的状态和生气女人的话联系在一起，眼前的事情他猜出了个大概。看到眼中闪动着委屈泪花的秀秀，夏凉又以最快的速度，站在生气女人的面前。他不能让这个杯子飞出去，否则事情会更加麻烦。

    你是谁啊？让开燔！

    我是她男朋友，现在只能站在这儿！

    想表演个什么熊救美吧？就凭你，小四眼！

    这位大嫂，我和女朋友好着呢，用不着你说的那种表演！我都不反对她帮助可以帮助的人，您又何必放着自己的男人不管，在这儿没事找气生呢？夏凉看到伙计们都出来了，又向生气女人补充了一句：嫌我一个近视眼不够，我可以再找两个。

    谁让她递餐巾纸了，谁让她倒水了，多管闲事。小伙子口气还挺硬，我可告诉你，我儿子的两个叔叔也在这儿呢，这就叫他们来收拾你！

    这时候，正东同学走到夏凉身边，然后对生气女人说：这位大嫂先别慌着走，如果你觉着人多就有理，那我们先报一下数。同学们，我是体育委员我先来，1！

    2！3！4！5！6！7！8！9！老同学们立马跟上。

    数字报到9的时候稍有一顿，魏强、大头、国栋接着跟上：10！11！12！

    “儿子的两个叔叔”出现了：大嫂，你去照顾大哥吧！他喝多了窠。

    他二叔、三叔，你们是不知道啊，现在矿上的小姑娘，排着队等着电厂的男人死老婆呢！一有机会就想勾搭人。

    “他二叔”：姑娘，我来结帐！

    秀秀：帐已经结过了，发票和找的零钱，都已经给了那位大哥，不对，是你哥哥。

    “他三叔”：好了嫂子，人家是好心，咱们走吧！

    正东同学带头，大家齐喊：嫂子保重身体！

    正东：回房间，我的“沧海一声笑”，还没有笑完呢！

    李超：这女人太气人了，有几个钱就瞧不起人。

    正东：跟女人生什么气啊！再说了，这样的人，只是极少数的。

    大头：唉，挖煤的不如烧煤的！

    这个话题，回房间再讨论。正东拍了拍夏凉的肩膀：这位同学留下。其他人员，撤！

    没有了紧张的氛围，夏凉站在秀秀面前，只是说了一些安慰的话，并没有问事情的起因。秀秀也没做什么解释，她转过身去抹掉了眼泪，然后对夏凉说：

    谢谢你，夏哥。你也回包间吧，代我谢谢哥哥们。不好意思，让你们扫兴了！

    这话怎么越说越见外呢！这事儿别记心上，把它忘了吧！

    好的，忘了它。如果将来有一天想起这事，我会笑着把它说出来。

    也许现在，我就能让你笑出来？

    我现在，还没有笑。

    等着，我这就回去收红包。

    红包？

    我说我是你男朋友，当着这么多人你都没有表示反对。这打动了一颗心！

    你的？

    李超的！这小子刚才小声问我：什么时候送红包喝喜酒。我这就去满足他的心愿。

    秀秀确实笑了，只是笑容有些湿润：夏哥，又给你添麻烦了！

    这话怎么理解？

    男女朋友这个话题，我们都不会当真，对不对。同学朋友聚会，别喝疯了。你去包间吧，不然他们真的要误会了！

    有道理，我这就去！

    秀秀辞职的消息，夏凉是一周后才知道的。一天中午，他“奉命”参加业务招待。站在吧台里的，是小玉。她说秀秀辞职了，去外地学习画画了。具体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

    又一个不辞而别的，夏凉的脑袋里盘旋着一个问题：为什么不是秀秀亲自告诉自己？

    又有一个可以随意表白的人，下落不明。夏凉的内心世界，孤独而安静。

    现实生活，依然现实，而且异常严峻：

    煤价已经降到110元/吨，仍然销售困难。90％、80％、70％、60％的工资发放系数，按时间顺序依次出现，并且还要拖欠。就是发放工资，顺序也是按照先井下生产，后地面机关……

    上级发动全员搞销售，中层干部都有任务。技术科长，对就是当年那位认为汽车维修专业与技术科不对路的科长，被派出去卖煤。没有经验，受了骗，要不回钱。扣他工资，停止他上班，再去搞清欠……

    一些单职工的家庭陷入异常的困难，各种省吃俭用的方法用尽，现实依然难以改变：男人戒掉烟酒，每月全勤，只不过是百十块钱的工资；女人找点零活做，收入十分微薄，还要去早市捡些菜叶；孩子学习还好，懂事也早，自己在街上捡些纸张做作业，省下本子钱。孩子从不报怨天天的窝窝头、棒子面。当他看到店铺橱窗里的蛋糕，只是对身边的大人说：我嘴馋，心不馋……

    附近村庄的高音大喇叭，经常传出这样的喊话：防矿工家属偷粮偷菜防火防盗……

    矿区家属院里，自行车、摩托车的锁，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特钢厂的原料堆里，竟然出现了矿上主井的天轮……

    矿长去敲铁路调运人员办公室的门，对方在里面就是不开。银行的大门天天开着，对煤企却是紧闭的。嫌贫爱富，是有道理的。找一个担保单位来贷款，难于上青天。

    各种减人提效的办法，层层实施。不少人选择了停薪留职、辞职，开始了新的职业。

    这样的艰苦岁月中，夏凉切身感受到的困难是单一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但是，看到的和听到的事情，常常让他陷入深思。

    三果选择不回矿区，是她在坚持理想，并不是因为对矿区的未来有所预料。

    秀秀离开矿区，也应该与理想有关。

    韦守法提前离开矿区，当时是因为一种眼光，正是这种眼光，让他无意中接近了自己的理想。

    夏凉尽量不把理想这个词，与自己联系在一起。他这样评价自己：不乏繁忙紧张，却总找不到坚持的方向。从事的会计工作，可以理解许多经营数据，深感煤炭企业之困难，常叹个人能力有限。总想做些什么，让理想不再是一种折磨。做什么呢，目前只看到本职工作。

    矿上月月为工资、电费、运费、税费发愁，到了多种经营公司这一级，是工资和税费。到了夏凉这个岗位，交不上税费，工作只能算是完成了一半。他不喜欢出现在“营业外支出”中的罚款和滞纳金，也不愿意这些成为纳税调整的因素。好在，税款可以办理“延期”，算是有个交待。夏凉几乎月月提着那个可以装下a3纸的公文包，去办延期。

    终于有一次，他的大公文包引起了地税局长的注意：小夏，公文包这么大，就是装不来税款啊！

    夏凉抬起头，看着“纳税光荣”的标语，感慨万千。

    起初，关于“下岗”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夏凉太多注意。下岗人员产生的规则出台后，他看到了大姐们的思想压力。根据确定的比例数字，按投票结果产生下岗人员名单。“选举大会”上，又有领导提到了“大少爷”、“大小姐”这些称谓，这让夏凉立马感觉不妙。果然，会后公布的结果，他榜上有名。大梦初醒，就是这个结果的强烈效果。这个结果，可以慢慢接受。可是这个结果的成因，却让夏凉难以置之不理。什么业务骨干，年轻能干，搞不好人际关系，都是扯淡。

    矿上的政策是下岗不离岗，据说下岗有个证，辞职才能领到。夏凉在想，要不要去领这个证。

    白经理做了他的思想工作：下岗只是名义上的，工资该发多少还是多少，只不过是打到两个折上。现在哪个行业都不好混，出去找工作哪那么容易。再说了，过一两年，又“上岗”了。

    与夏凉同批分来的学生，多数被“选入”下岗人员的行列。

    羽翼未丰、势单力薄、缺乏魄力，用这些词儿碰撞了一番自己的思想，夏凉的决定很快产生：留下来。这就算是“当断立断”了。他还找了一个理由安慰自己：体会下岗的生活。我不下岗谁下岗？下岗要面对的是个别人异样的目光，还有一些上不了台面的暗中力量。他相信自己，终将会把这些遗忘。

    秀秀不辞而别，下岗突然而至，这些都是生活精心安排的情节，来考验自己。这是不平凡的岁月，我要做那个不平凡的自己。这样一想，夏凉先是释然，后又坦然。

    被生活“双击”之后，夏凉是一颗伤心两种准备：安静沉默地生活；必须要做点什么，不能让意志继续收缩。这个意念，已经在后台运行。

    有时他也会去想这样的生活，是在打击自己，还是隐含着某种启迪。终于，他从下岗这个结果的成因之中，找到了一个启发：没有扎根这里的生活。如何扎根这里的生活，先找个老婆！

    凭什么一个人承受这一切？找个伴儿，两个人岂不是更好些！在这艰难困苦的岁月里，找个患难与共的人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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